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杀呀!”,胶着的空气仿佛瞬间被点燃,一片嘶吼的声音掩盖了纷乱的杂音,就连动荡的船身也为之一震,摇得吴议和许捷二人几乎颠覆过来。
箫狗儿也抽出一把雪亮的大刀,小心翼翼地盯着这两人,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三当家的话。
——一旦这二人有所异动,马上一刀斩首,绝不留情。
惊声四起,军鼓擂动,激烈的交战声像一阵铺天盖地的巨浪,将整个船身包围。
无孔不入的腥风血味顺着船板的缝隙,一丝一丝渗入不见天日的船舱之中,慢慢渲出一种诡谲的味道。
怎么回事?
吴议和许捷不由对望一眼,按理说,奉节现在已经是空城一座,萧毅率兵突袭,怎么会有人应战?
吴议心头蓦地一亮,有人应战,就说明奉节还有人在守!
阴森的船舱之中隐有火光一跳,接着不知从何处滚下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小兵。
箫狗儿这才察觉出事态的异常:“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等那小兵作答,一把银晃晃的刀子就已经穿破甲板,直悬到几人的头顶。
“是官兵,是奉节的官兵。”那小兵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眼睛已暴出血泪,“三当家的要我来传话,咱们被官兵包了个饺子!快,快逃!”
他话音未断,便听得顶上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缓缓沉下来。
“投者不杀,降者无罪,你们若想活命的,立即放下武器!”
第98章 师徒再会
听到熟悉的声音, 吴议几乎微一晃神。
不容他多加分心,脖子上已架起一柄银晃晃的刀子。
箫狗儿的声音抖得像筛子:“吴先生,我也不想杀你,但是我箫狗儿这条命是大当家的捡来的,我不能辜负她……”
话还没有说完, 便见头顶倒悬的银刃一转, 直接将头顶的船板劈开一个大洞。
刺目的晨光瞬间拨开气氛凝重的空气,照耀在各人异样的神色上。
等众人眯着眼睛适应了明亮的天光, 便见一行身披铠甲的唐军持着兵刃,疾步闯入船底。
为首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比箫狗儿大不了几个月的岁数, 看上去却要挺拔英武得多。
深邃而锐利的视线如一把锋利的小刀,将凝滞的气氛划破开来。
萧家的小卒仿佛被谁牵动着手脚,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的兵械,举手望向眼前这个威压众人的年轻小将。
胜负已定。
已经没有了抵抗的余地。
李璟环顾一周,很快在角落发现了瑟瑟发抖的箫狗儿和被他挟持在手中的吴议。
他眉心一动,将焦急按在心头,面上依旧是一派从容:“你们三当家的已经身死,大当家的也被生擒,事到如今,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箫狗儿浑身一震,手腕抖得更厉害了:“你们这些官府的走狗, 只会鱼肉百姓, 欺压无辜, 我,我就是死,也不会背叛大当家的!”
李璟目光死死锁在他颤抖的手掌上,只觉得心脏也跟着一起失去了原本的节律,砰砰地响在耳畔。
出口的声音便如涛涛江流,平静之中蕴着怒波。
“鱼肉百姓,欺压无辜,这些事情,究竟是谁做出来的?渝州百姓人人自危,户户闭门,防的到底是谁?而你手中的这一位却是一位救死扶伤的大夫,他救过多少人的性命,你知道吗?”
旭日遥遥升起,拨开渺渺的江雾,仿佛一张无情的大手,将数年来蒙在箫狗儿心头的那张窗纸彻底掀开。
义军二字,不过是个粉饰太平的幌子,他们做出来的事情,和一般的匪徒强盗根本没有任何分别。
见他面带犹豫之色,李璟才缓缓压低了声音:“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放下手中的武器,我可以担保你性命无虞。”
一面说着,一面已悄悄将手掌按上腰侧的小剑,不动声响地拔出三寸。
箫狗儿惶然地举目四望,只见一圈平日里一桌吃饭喝酒的兄弟姊妹都已经举手投诚,只剩下他一个人手中还握着刀。
雪亮的刀刃上映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笑得像是在哭。
他低下头,和吴议四目相洽,眼中充满了无奈。
“吴先生,对不住了,箫狗儿来世再给你抵命。”
刀剑相碰的声音锵然入耳。
“师父!”
吴议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锐利的刺痛,旋即有一阵甜腥涌上喉头。
和血液一起流出去的,是连日惴惴不安的担忧和担惊受怕的疲惫。
浑身的力气一松,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世界旋即一片寂灭。
——
再度醒来的时候,只隐隐听得旁人谈话的声音。
“还好你一剑劈开了他的刀,这一刀才避开了心脏,并未伤及要害,方才我已用百草霜和水给他灌下,并针刺其百会、足大趾中趾甲侧,想来不出片刻,他就能转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