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句话飘入淑贵妃耳朵时,她浑身一紧,继而僵在原地看着宫女太监忙忙碌碌,自己却是一动不动,耳中嗡嗡作响再听不见其他声音,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皇帝的伤并没有传说的那么严重,多年练武强健的底子在那里,不过是怒火攻心不过是一时用力不当,将养些日子便能好。
但心病难医,项晔终究没有了三十几岁年富力强时的骄傲,繁杂的事缭乱心绪,再加之身体的伤痛,而身边竟还没有一个能交付心事的人,皇帝身上仿佛又露出了年轻时的暴躁不安,可到了这个年纪,有了自己的分寸,便只能隐忍不发,益发对一双女儿也闷闷的无话可说。
一阵缭乱过去,太后被护送回了长寿宫,白发苍苍的老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捂着心口道:“我若是早早去了看不见也罢,怎么临了临了,不得安生了。”她拉着云裳的手说,“云裳啊,写信叫哲儿送皇后回来,他们两个在那里做什么,我知道他们不忌讳皇帝不忌讳你也不忌讳,我忌讳还不行吗?”
云裳好脾气地哄着太后:“您别着急,当年梁国和赞西人一起对咱们叫阵,皇上都没皱眉头,几个小毛孩子的事,还能怎么样。”
太后觉得她敷衍,自行说道:“我明白你们不敢对我挑明,说白了,淑贵妃在宫里,皇后是不肯回来的是不是?可她就不心疼皇上吗,皇上可离不开她。”
云裳一笑,未言语,与边上的王嬷嬷对视了一眼,太后这话,还真是说对了。
安乐宫里,淑贵妃精疲力竭地坐在昔日她最熟悉的座椅上,且说这殿阁十几年来虽然经过翻新维护,但依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据说是皇后的心意,可这都不重要了,她早就被驱逐出了这个世界,回来,不啻是自取其辱。
项浩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从小是个听话的孩子,是个好弟弟,也是个好哥哥,不知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倔强,孩子总是在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了他们自己想要的模样。也许夏春雨的事遂了他的愿,一切就太平了,但他如今生就了这样的个性,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事,让他能努而抛弃皇子的身份,甚至是父母亲人。
“你退下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淑贵妃吃力地说,“你心里一定也想,十几年来我不曾教导你抚养你,有什么资格以母亲的身份来左右你的事,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假惺惺地母慈子孝呢。”
项浩不言不语,那日听说母亲迟迟不做决定安排夏春雨的去留,只是为了最终给她一个侍妾身份,年轻人一腔热血冲上头,立时决定带着夏春雨走。也许他这辈子,只会糊涂这一遭,可是现在清醒过来,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会干出这么冲动鲁莽的事。
三皇子磕了头,便就要退下,淑贵妃却又将他喊住:“你什么都不做,母妃能替你保住夏春雨,你再胡闹,改天她突然身首异处一尸两命,可你却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怎么死的。”
项浩眉头颤了颤,紧紧咬着唇,转身跑开了。
尔珍嬷嬷上前来搀扶淑贵妃,想劝她去歇一歇,却听贵妃阴沉地说:“只要太后和皇帝不开口,我就不走,哪怕把她等回来膈应她,也算出了口恶气了。”
“娘娘……您保重身子要紧。”
“早已是半截身子入土,我怕什么?”
待宁静的平山收到宫里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时,已是隔天的傍晚,珉儿和白夫人从山上看日落归来,商议着如何烹制采摘的野菜,珉儿随手在灯下看了书信,白夫人在身后笑道:“皇上真是关心极了,一天天地给你送信。”
珉儿道:“是元元的信,他父皇把腰伤了。”
白夫人这才变了脸色,忙问:“我们是不是立刻就动身?”但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她分明记得,淑贵妃现下就在宫里。
珉儿信步走到门前,请宫人宣召沈哲,转身则对母亲说:“那些野菜做了分一些给沈哲吧,吃了这顿饭,他该回京了。”
白夫人听不懂女儿的话,之后带着宫人去厨房,时不时关心着外头的消息,等她做好的饭菜送去给沈哲后,心不在焉地和女儿一道用膳时,就有人传话来,说是沈王爷离开平山,将连夜赶赴京城。
白夫人给女儿夹菜,小心地问:“珉儿,你不回去吗?”
珉儿淡淡:“京城里乱糟糟的,我去做什么,让沈哲把皇上接来就是了,平山有温泉,对筋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