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弃的身体哪儿经得起糟蹋啊。
更别提在这之前, 听闻沈弃还吐了血, 一年前那位姑娘叛出翙阁时有过类似情况,却没有这次这么严重——而且阁主没有去请他们来的意思,还是丁先生担忧着急,同他们说了这件事。
身边的两位同僚心惊胆战地拉着项渔舟道:“项兄,我们固然要守着这位姑娘,但阁主那边不能不顾及啊。”
对于翙阁的所有人而言,沈弃的安危不仅是主子的存在与否,更是赖以生存的庞大系统中必不可缺的首脑。
项渔舟额边滑下一抹冷汗,他伸手拭了拭:“确实如此,我这就写个方子,先让阁主喝下去。”
到头来还是两位病人。
三位医师自认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还是出现了轻微手忙脚乱的情况,最大缘由是对林寒见的病症毫无头绪,且更担心沈弃不肯配合,他的状态有种捉摸不定的阴沉感。
表面看去仍是运筹帷幄的镇定模样,实际却是一汪深不见底、不知何时会骤起波澜的深潭。
沈弃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算是按时吃药、符合合格病人的形象;但他本身对药的抗拒实在是太明显,每次喝下去的时候都像是在上刑——若是真的上刑,说不准沈弃的表情还不会如此痛苦。
这会儿,沈弃应当是心情不好,药便交给了丁元施。
那碗乌黑的药汁端到沈弃手边时,他眉心蹙了蹙,是闻到浓重药味的条件反射,一言不发地接了过去,沉默地一饮而尽了。
沈弃换了身衣服,暗红色的大氅更衬得他眉目如画、墨瞳深邃,连苍白的嘴唇都仿佛在此浓烈的艳色下平添了几分色彩,加上药汁的润泽,总算不再具有那般强烈的易碎感,好歹有了正常人的活气。
丁元施看沈弃似乎起身要走,阻拦道:“阁主,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准确来说,是没有休息。
在医师到来之前,沈弃就守在林寒见床边,手指扣在她的脉搏上,林寒见稍微有变,沈弃便能立马反应。正因为此,他几乎没有合过眼。
丁元施接着劝道,从理据切入:
“林姑娘的病症确实重要,但阁主,若您也跟着病倒了,谁来调度一切呢?林姑娘还在躺着,再者还有陆公子与整个翙阁,都需要您的安排和谋划啊。”
沈弃守在林寒见身边,并非只是单纯地守着,事情太多,他暂且只经手一些尤为重要的机密和决策。
两边劳神,又没有休息,大罗神仙也撑不住。
沈弃顿住了动作,眼睛望着窗外一朵飘摇的海棠花,开口的声音竟然有种难以掩饰的茫然:“我没想过她会死。”
“……”
“她都能做出那么多令我措手不及的事,到头来却要为一个不知名的原因死。”
沈弃的嗓音很淡,透出疲乏的意味,掩在长睫下的眼神晦涩难当,“我想过那么多种我和她的结局,没有一种是她会死。”
丁元施听出这句话的言下之意,连忙道:“阁主如今身体康健,自然能福寿绵长。”
沈弃看着那朵海棠在风中摇曳生姿,迎着日光肆意绽放,没有了往日欣赏的闲心,反而令他想起林寒见卧病在床的情形,心中弥漫起难言的不适。
这种不适像是某种酸性物质开始变质,进而腐蚀他的心脏,牵动了五脏六腑,顺流到四肢百骸中,让他发每一个举动都产生类似拉扯撕裂的酸楚感。
他原来对林寒见的危难会有这种反应。
这感觉可真稀奇。
沈弃想。
-
陆家近日有些不太平。
表面看去风平浪静,死水一滩,外界打听不到任何消息,但往往越是这样越反常。
沈弃在隔间听着下属禀报,眸色冷冷淡淡:“陆折予到底是个行正派的人,没有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他当初那些话没有一句是在胡说,更不是为了挑起陆折予无端的猜忌与怀疑、挑拨陆家内部的关系。自然,生性多疑的人会被这反目下的“诚恳”蒙蔽了双眼,做出相背而驰的事。
可陆折予不会,沈弃清楚。
沈弃握着笔,陡然恍惚了一瞬:他对陆折予说那番话的时候,究竟是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因为自己体弱,所以竟然隐约觉得,其实陆折予才是不错的选择么?
不行。
沈弃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他那转瞬即逝的恻隐之心早在林寒见可能会死的事实下被粉碎得一干二净,所有的道貌岸然不过是自以为可以放手,不过是没有真正地感受到那份尖锐又突兀的痛楚罢了。
“阁主。”
项渔舟轻声来禀告,“林姑娘的情况似乎有所好转。”
沈弃起身,绕过两重屏风,横穿半间屋子,走到了林寒见的身边。
林寒见的脸色好了不少,气息均匀绵长,像是睡着了。
沈弃探了探她的脉,分辨出其间细微的不同,紧绷的嘴角松懈几分:“你们查出了她的病症?”
“没有。”
项渔舟有些汗颜,“我们只是分辨出,目前对姑娘最有效的‘药’了。”
沈弃:“是什么?”
“是……您的血。”
项渔舟说完,觉得这话听上去实在是不太合理,大力解释起来,“我曾说过,您的血比大部分的药材都珍贵,同比雪莲;可这世上珍稀的药材之所以稀少,就是实在太难得,就算是我们翙阁之中,也不能令所有奇珍全部保持固有不变的状态。阁主您吃下的珍贵灵药已经远超世间许多人能够认识到的部分,您的血比松州整个药材库都更珍贵。”
这话就是相对委婉地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