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1 / 2)

逆水横刀 香小陌 2971 字 17天前

赵家老爷子赵世衍,木然盯着大屏幕上他自己颤抖着皴树皮的陋躯。在这个镜头中,在久远的一段回忆里,他记得确实有这样一位相貌倾城、温文尔雅、气度超然的男子,他好像那时正从那男子痛苦扭动的身躯上下来,晃动着走向蜷缩在墙角里那无助的男孩……

赵世衍如泥塑木雕一般静默,随即身躯陷入战抖,周围人影憧憧,人声嘈杂模糊。

屏幕上开始爆出触目惊心的血字,字字都带血,质问着,控诉着,直指十余年前命案以及“金砖宝典”的真相,将一个个丑陋的名字一笔一划地列上。

主讲人吓得失魂落魄,跑到大厅后方,手忙脚乱地试图关掉摆放在那里的放映机,惊恐之下却关不上,任墙上的大屏幕不停歇地走向三天三夜模式,音量未减反而越来越响震耳欲聋!这人也是庸才,大脑短路犯蠢,直接拔掉电源插头才最省事。

满座皆惊时,宁恒谦教授在混乱的会场上默然静坐,不看屏幕,也如一座暮气沉沉的雕塑。

他早已悄悄揭下手上一双薄膜手套,塞进自己裤兜。只是实验室里最常用的防护手套,轻薄无痕,但足以遮掩指纹之类的痕迹。

宁恒谦的脸蓦然间无法挽回地衰老下去,从每一道皱纹中现出万般悲苦的神色。

他需要做的事情也完成了,为了他的学生顾云舟。有些事他当初发现蛛丝马迹、有所怀疑,但面对他如螳臂当车绝对无从抗拒的上峰强权,也只能沉默着吞掉怀疑和不安,多年来沉浸在愧疚和遗憾之中……

他总之都年近八十了,老到这个年纪和资历,他也可以为所欲为无可畏惧。一条老命行将就木,不必考虑什么后果!宁恒谦摩挲着拐杖的抓手,缓慢转身,悄然离开会场。

就在宁恒谦离去的方向,距离西山别墅大院百米之外,轮椅上坐着兴致勃勃翘首期待大戏鸣金的凌煌先生。凌煌双眼视线卓绝,脸庞在阳光下泛出金铜色光泽,在一切计划就要大功告成大仇得报之际,十根手指都激动发抖。

宁老教授与坐轮椅的凌煌擦肩而过。老人木然地蹒跚行走,不去看凌煌的表情,仿佛就根本没见过、不认识对方……

赵世衍不知有没有看出宁教授今天在会场上的不寻常神情举动。

他可能看到了,察觉到了,也可能根本没预料到会被人背后插刀。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机会和力气再追究了。

他也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朽,一具已提前散发尸臭迹象的皮囊。

这场所谓纪念会茶话会,本就是他赵世衍临死前的最后挣扎,想要在圈内暗中寻求庇护和支持,企图大事化小逃避这一劫,却没想到自掘坟墓,纪念会变成他的公开丢丑大会!可以想象的,企图搞死他的人一定已经将这些证物捅到更上面……

赵世衍在座位上剧烈颤抖,裤裆之下突然一颤,一股恶臭之气逼入周围人的鼻息。其余人下意识嫌恶地掩住口鼻,赵大人突然半边身子抽动,身躯缓缓向一侧倒下去,头朝下栽至地板上时白眼冒出青光,眼仁污浊,呈现嘴歪眼斜的明显中风现象,并且屎尿失禁。

这人一定自知大祸临头在劫难逃,一定感到了四肢百骸上松动的烂肉一片一片散去,黑色泥沼黏稠的淤泥将他灭顶吞没……

周围人大呼小叫,救护车叫嚣着冲到西山脚下。

警方也已到达西山别墅,但碍于身份限制不敢直接冲入别墅重地,也没有鸣警笛,对各方都保存脸面。专案组领导通过与个别提前离场面色难堪的宾客交流,得知凌河今天并没出现在这一会场。

鲍正威立即打电话,通知往燕城另一方向出击寻人的薛谦等人:“凌河不在西山别墅,上次古耀庭交待过的那些秘密地点,你们现在认为哪里最有可能?”

薛谦毫不迟疑地答道:“我跟那谁刚刚讨论过了——顾云舟当年遇害的地方。”

……

这里是在燕城北部山区脚下,一处名叫雁荡湖的风景胜地。

雁荡湖景色最为秀丽的一处湖滩,没有面向公众开放,常年环形封闭。一些造型雅致的别墅被绿意浓荫半遮半掩,人迹罕至。

这就是古耀庭交待的一处游戏交易和举办场所,定期排开载歌载舞活色生香的筵席。享用者们经常翻牌点号,或许就是按照十二少典册上的号码顺序,点2号、3号、6号、8号前来同乐。

可惜啊,最受垂涎的1号当年逃掉了,不然一定是雁荡湖周边别墅夜半歌声人肉筵席上最受宠爱的美人,一定恩宠不衰。

凌河双腕仍被禁锢,长发披散,唇边带着一抹微笑。

别墅窗外一束光芒射入,打在他的侧颜和身躯上,在他脸上留下一丛迷人的阴影轮廓。他头顶好像有一轮光彩,在墙上形成半圆形的光弧,光芒守护着他。

赵槐风抽着鼻息,似真心诚意地对他忏悔,我们家愿意补偿你一笔钱,弥补你父母过世对你造成的肉体和精神创伤!

凌河你本就在国外逍遥自在,你就不该回来搅事儿,我们家在瑞士银行有一笔超过两亿美元的存款,这笔款子可以全部转移到你名下,一亿美元换一条命,两亿换你双亲,这样值钱的两条命,对你应当也足够了,可以供你一个普通人下半辈子过上天堂般优越富足的生活!

是的,你母亲也不幸死掉了,只是剂量出了一丁点小差错啊,当初真不必直接弄死她,凌河,实在抱歉,你不得不再喝下这碗“肉糜”了……

赵公子拖着病弱的金躯勉为其难地站起来,徘徊良久才发觉他根本找不到办法来对付凌河,警方捏着所有人证物证,凌河还怕什么?赵公子只能唠唠叨叨不断恳求凌河同意这丰厚的条件,从警方手里换回古少爷,与专案组疏通求情,放过他们赵家,从此不再追究旧事,双方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赵槐风在他一家大难临头之际,还惦记着捞走他那位皮糙肉厚的老相好,幻想与古耀庭那家伙远走高飞,远赴美国继续逍遥享乐。

然而,凌河一句话打碎了他的美梦。

凌河冷笑说:“我告诉你个秘密——你们赵家就快要完蛋了。赵槐风,你知道今天西山别墅的诞辰纪念会上,会发生什么热闹精彩的事情?”

赵槐风心烦意乱:“……什么意思?会发生什么事?”

凌河瞟一眼墙上时钟,心里有数,对这人打个眼色:“你现在就打个电话,问问你那个人渣爹。”

赵槐风半信半疑地指示助手拨电话。助手接通电话即脸色大变,不敢汇报,直接将电话递给赵公子。

“什么?你说会场上放什么东西?

“我父亲怎么啦?……他现在怎么了?!……”

赵槐风像被一盆开水淋头,眼眶烫红。他以为今天这场交易可以是一场拉锯战,后面跟凌河还有的谈,软的不成再来硬的,没想到被人直接切断后路、釜底抽薪。

热汗蒸出他全身毛孔,“刷”地从脸上脖子上往下流,赵槐风差点儿没站稳跌倒在地:“是你干的?……凌河,这是你干的?!”

凌河仰面大笑,快意淋漓……

阳光打在凌河的眼睫毛上。他锁骨正中位置,脖颈皮肤最脆弱的地方,被一根粗大的金属针头扎了进去。

赵槐风那时浑身抖索眼睛通红,很没出息没面子地哭求,凌河,你就软化了吧,屈膝吧,我没想要害你,原本就是一场顽劣的人间游戏,不玩儿人命嘛!只要你肯屈服,我们根本不想杀死你,你为什么这样心思恶毒而不依不饶呢?

你一定要走你父亲的这条老路么,凌河?顾云舟当初就是因为不识时务不肯屈服,被一针又一针地强行喂药,最后死在床上。凌河,这根针管里有兴奋剂、肌肉麻痹制和春药壮阳药,这些药物会让你最终心脏狂跳、血脉偾张、心智失常、在意识亢奋的状态中被折磨至死,你难道要选择这样两败俱伤的结局?一桩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案,能结下多大仇啊……

凌河笑得绝美,对着赵公子吐出一口毒液,吐在对方脸上,回敬八个字:“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针管喷溅出透明可怖的液体,一滴一滴融入凌河的血管。

那些东西让他的肌肉不听从指挥地失控抖动,浑身内循环发冷。有些地方鼓胀出来,有些地方凹陷下去,他陷入被动的痉挛颤抖,眼前逐渐模糊……

赵槐风就这样在丢盔卸甲走投无路之际,扎了凌河一针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