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到底是当年辫帅张勋手下的师爷,看看告示又看看四周这些没田没地的人的眼神,渐渐懂了这个移民法的本意。他可比一般人明白多了,自然知道这出于谁之手,心中暗暗感慨杨秋手段厉害,也暗自庆幸自己退出官场当愚公,所以见到大家都不在注意悄悄退出了人群。
红眼睛的围观者没注意梁先生已经走了,其中一位身高马大的壮汉狠狠一跺脚:“我草他个陆小六,难怪这小子去年带上媳妇老娘去东北连个话都不和我说,感情早知道能弄到田了!”
“是呀!过年那会,朱家老大不是从东北回来了吗?我说怎么一身麻利像发了大财似的,原来早就有田有地的主了,难怪过完年还把他几个弟弟都接走了。”
“不行,老子要去登记!这才三月初(农历),手脚快些去那边还能开出个十来亩下种子,到秋上可就全回来了!”
“可……万一去了不给种咋办?”
“屁话,这不刚才梁先生念了吗?只要去政府按个手印,就能立马坐火车还不要钱。老子带一包大饼去,实在不行就是唱花鼓要饭也能要回来。”
“对对,我们都去登记。”
“警察大哥,在那按手印呢?我们要报名去东北。”
众人越说越激动,好些个急脾气立马就围住看门的警察,经指点后找到早已铺开桌子等待移民的工作人员,不到半小时几十个手印就按了下去。那些稍微犹豫的也暗暗动了心思,寻思回家和老婆父母商量后,是不是自己先去耕种起来立稳脚跟,到入冬再来接全家过去。
郝崇文见状也是着急上火想要去按手印,可他是个孝子,家里当家的一直是郝老汉,于是连忙搓手道:“爹,你看我们是不是也去?要不然就让老二在家陪你,我先跟他们去看看,要是行也买个百八十亩的,再接您和二弟过去。”
郝老汉毕竟是经历过晚清风风雨雨的古稀老人,虽说也眼红耕地,但却害怕东北遥远去了回不来。摸摸孙子的脑袋,点上旱烟抽两口后说道:“崇文啊,东北那地方可是苦寒之地,我听说那边不太平,常闹土匪。再说,这地虽说便宜,可要想多买些也要好几十呢,咱家……你也不是不知道,去年春上闹水灾用了不少,现在就剩下30多点。大夫说你妈的病不能耽搁了,我本想……”
听到自己爹这么说,郝崇文心里的火苗顿时熄灭大半。他是远近闻名的孝子,原本靠杨司令推行减租减息攒下些钱,平日里又去矿上和砖厂帮忙才攒下给母亲看病的钱,但这么一折腾岂不是全没了。可他心里又实在是舍不得这么好的机会,很多人爱去上海,可去上海拉黄包车哪有百亩良田舒服自在。看看榜文又看看儿子,刚要叹气突然眼睛一亮:“爹,老三……不是还有笔钱嘛。”
“胡闹!”说起当兵小儿子,郝老汉顿时像被激怒的狮子般跳了起来,长长地烟杆差点戳近郝崇文的鼻孔里:“那是你弟弟卖命的钱,他能回来就算了,要是回不来……这是要给他过继个儿子的钱,不能断了老三这一脉!”
郝老汉的三儿子应征入伍被编入东线远征军,出发前部队里发了500民元安家费,而且无论生死只要打完仗剩下500也会一次给齐。但郝老汉舍不得用这个钱,总觉得这是小儿子拿命换来的。郝崇文也知道父亲心疼弟弟,但又觉得浪费这个机会太可惜,想想后语气婉转道:“爹,您想啊。老二的媳妇也快生了,大夫说像个小子,这要是生下来又要多张嘴巴。还有这小子,再有两年就该读中学了,咱总不能一直让他跟着吃糠喝稀吧?读书是费脑子的事,听先生说要想将来上大学,就一定要多买些书让他看。这回要真是能买百亩地,有我和老二在,苦两年全都回来了。到时候老三要回来,有了田有了地也能给他说上个好媳妇不是,难不成您老还想让他娶我那口子那样的黄脸婆不成?”
“你个臭小子皮痒了?你那媳妇是我挑的,屁股大能生养,还给咱家养了个大孙子,有啥不好的?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欺负你媳妇,老夫非劈了你不可!”
“是是……爹您怎么会看错呢。不过老三上回来信不是说了嘛,他现在在部队里也读书认字了,得空还能学技术,将来肯定要去成立工厂干活的,总得张罗个门当户对的吧?”父子两嘀嘀咕咕盘算着。郝老汉的脸色也渐渐好看很多,叼着旱烟瞅着告示良久后猛一咬牙!但还没等他开口作出决定,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却陡然从旁传来。
“郝崇文,我看你就死了心吧!别忘了,你们郝家签的可是长工文契,这辈子都别想跑。”
郝家父子扭头看去,满脸铁青的东家陈老爷带着大批地主和士绅气势汹汹向县衙走去,到了门口狠狠一扯告示大喊道:“我们要抗议!这些都是我们的长工、佃户,都是签了长契的,怎能说走就走?朗朗乾坤,难道就没王法了吗?!”几句话让所有脸庞都一下黑了起。大家这才想起。他们都和地主家签的都是长工和佃户契约,要想走……那可是一大笔钱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