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宣微赧,眼睑垂落了少顷,抬目看向竺兰:“儿大了,今后娘亲就不要帮孩儿洗澡了,孩儿有爹爹,再过一两年,就可以完全自己动手了的。”
竺兰点头,“好。”
从前阿宣敢光屁股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如今他大了,有了羞耻心,是再也不肯那样了,不过好在,他有了真正的阿父。他爹也最疼他了,小没良心的有了倚仗,自然就愈发地骄傲。
阿宣见缝插针,很快又道:“还有,儿已经这么大了,和娘亲一起睡也不好。”竺兰一愣,柳叶眉微微一跳,就见她活泼可爱的儿子老神在在地道:“娘亲,你应该和爹爹一起睡。”
这番话“懂事”得让竺兰怀疑是不是魏赦在背后给他灌输了什么,她狐疑地盯着阿宣。
阿宣很快拉上了被褥,将脑袋埋了下去。
不过一会,被衾底下传来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娘亲,你们就不用拿什么好话来哄阿宣了,阿宣都知道了,爹爹娘亲要睡在一块儿,阿宣才会有小妹妹。”
若不是被子底下这个确实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儿子,竺兰简直要怀疑这个阿宣是不是被人掉包了,她哭笑不得:“你听谁说的?”
阿宣老实巴交地供了出来:“白鹭书院的李哲,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他不懂事,小时候一直缠着母亲,一直没有妹妹,后来被他爹爹生气了赶到了自己的小院,没过一年,他就有妹妹了,他妹妹可爱得很,我就见过一回的!我也想要!”
李哲,竺兰想了起来,是那个在白鹭书院霸凌阿宣的千户之子,后来被魏赦收服了,俨然变成了阿宣的跟屁虫,对他活菩萨似的供奉着。没想到他还跟阿宣说了这个。
竺兰脸一阵红。
这件事可由不得她,况且眼下天时地利都不占,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若还能有以后,便只能以后再说吧。竺兰不愿欺哄阿宣,便只拍了拍裹得犹如粽叶的被褥,温声让他赶紧睡去。
阿宣很快陷入了深眠。
天色已经很晚了,魏公子还没有回来。
阿宣的小窗子上挂着一轮下弦月,已经快要到年节了,还不知道一岁一度的年节这一次要怎么过。她望着床边犹如冷冰凝脂般的寒月,素纱帷幔边清丽的身影一动不动。
后来竺兰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她推门走了出去。庭院里掌起了宫灯,映着淡薄的月色,显得有些孤清。
打更的声音遥遥地传来一丝,很快便又断了,这时竺兰便发觉花墙后头,袅袅娜娜地飘来几个提着宫灯的女侍,竺兰凝睛一瞧,正要辨认来者何人,便有一人高呼:“太子妃殿下驾临,哪个是竺氏?”
竺兰心中怔忪,没有想到竟是太子妃,她快步朝阶下迎过去,只见十二盏灯交织之间缓步走来一个鹅蛋脸、身材高挑的美貌妇人,她容色极是鲜妍,面若芙蓉,是竺兰平生仅见最美之女子,仅次于玄陵郡王房中的美人图。
“民妇竺氏,拜见太子妃。”
她规规矩矩地对太子妃行了一礼。倒也不是不曾听说过,当今太子妃出身高门,傲慢无比,不是好相与之人,当下,太子妃一双美眸朝竺兰身上瞟了几眼,上下打量,便收回了目光。
朱又征一直与魏赦为敌,事事都要与魏赦那厮争锋,几入魔怔。太子妃心中一直便十分好奇,魏赦金屋藏娇的妇人,是否也足够印证魏赦的眼光要高于太子。她还不是受那个无用的男人所连累!否则她才不会好奇竺氏是何人。
“抬起头来。”
这竺氏打扮虽美,但过于素了一些,也不知脸又如何地美法。
当下竺兰依言抬起了头。
太子妃细细地打量着她,吩咐左右,“提灯,照上去。”
这话毫不客气,一侧的近侍也立刻依照吩咐,拎了一盏灯映着竺兰的皎若银雪的脸颊,让太子妃看了个分明。
同为女人,太子妃不觉得竺兰有多美,她自己系出名门,在神京这般的皇都,亦是第一美女,竺兰这般的姿色,放在神京算不得稀奇,但也因为同为女人,太子妃竟是发觉,如果一个优秀的男人,会爱上竺兰,竟是合情合理。这种楚楚可人的小白花,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男人怎可能会不动心?
太子妃怄气不已,忍不住动怒,“你便是竺氏,我问你,先时太子南巡,入魏府赴宴,席上掌勺之人可是你?”
竺兰还记得,那正是老太君的寿宴,承蒙高老太君看重,掌厨之人,正是自己。
她见太子妃脸色不愉,像是有什么误会,一时不知该不该作答。
太子妃又喝道:“说话,可是你!”
竺兰微微咬唇,点了一下头。
“回太子妃话,是臣妇。”
太子妃冷眸一缩,犹如眼中生刺。她恶狠狠地朝竺兰剜了一眼过来,突然扬起玉臂,看情状,这是要一耳光朝竺兰扇过去。竺兰感受到了太子妃眼中的戾气,惊讶无比。
她不知为何,自己是魏家老太君寿宴之上的掌厨人,会让太子妃如此动怒到不顾体统尊面了,但太子妃一直嚣张跋扈,也是她早有耳闻的,或许不该奇怪。
但太子妃的玉手还是没能如愿让竺兰吃这一个大亏,竺兰只感觉自己被另一只有力的臂膀扯了回去,一下撞进了一个炙热的怀抱,男人身上还带着混杂着轻微汗液的沉水檀香的味道,熟悉至极,他的胸膛似也在起伏着,看来回来得很是仓促。
竺兰一动不动地任由魏赦抱着,他抬起桃花目,微微含笑,“内子不逊,惊扰了太子妃,不知太子妃深夜前来,失了远迎。”
太子妃皱起了眉,“魏赦,魏公子。你不是应该在宫里么?”
她得到的消息是魏赦已被陛下留在了宫中。
她目光不善地盯着魏赦,“魏公子,你的妇人暗行勾引太子之事,我劝你还是查清楚为好,莫要让人耍弄了还不知道!我们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
竺兰窝在魏赦怀里,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但想起一事,忙抬起头看向魏赦,月光底下他的脸色有些阴郁,竺兰困惑地道:“我也不知,怎么招惹了太子。”
魏赦握住了她的手,掌心一片温暖,“是祖母寿宴之日,太子下榻雨花台,与魏新亭串谋,想深夜将你掳走。所幸那一夜被孟春锦搅黄了,而你则被我三叔的小妾看中,阴差阳错地被车夫拐走了去。后来我见了你,将你救了下来,随后便让你出了魏府,住在了我的别院里头。”
这桩事竺兰还有印象,但她一直不知这里头还别有曲折,愣了一下,道:“太子妃说我勾引太子,可我,好像根本与太子素昧谋面。”
魏赦一笑,擦去了额上的汗,“你怕我不信你吗?兰儿,你可真是傻,想什么傻念头呢。”
竺兰垂下了眼睑,仿佛被魏赦说得不好意思了,垂眸了片刻,又抬眸望着魏赦道:“你今日入宫,见了陛下还好么?他们可曾为难你?”
她的双臂已紧张地环住了魏赦劲腰,揪住了他的外裳,魏赦愈发感觉到好笑,又分外感到心安,他没说什么,只微微蹲身,一把抱住了竺兰的双腿,她惊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人便已经被魏赦扛在了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