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国公主立马得意洋洋,骄矜的目光却是直扫向魏赦。
他修长的手指,仍停在碧玉青瓷小盏上,轻轻一碰,随即抬头,也看向了昌国公主,说出了宫宴之上他的第一句话:“耳闻不如目见,你以目光挑衅,是要迫我下场吗?乐意奉陪,输了公主不要拿月杖打断我的腿。”
他竟敢讥讽自己!
昌国公主大怒,皱眉道:“魏赦,你有何本事,敢当着本公主说这样的大话?”
先前皇兄就说,如果不满魏赦,就寻他单挑。她朱柔娖,还非与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杠上了不可!
朱柔娖红唇翕动,当场便要发怒,是一旁的太子妃拿住了她。太子妃本来也看魏赦不顺眼,却也知道如今陛下正疼魏赦,这要是正面起冲突起来,陛下岂会维护他们这些人。这个小姑怎比她还要冲动?
朱柔娖只得忍了下来。
第二轮佳肴也上来了,正是武烈帝所说的淮扬菜。
然而到了这里,一些惯会察言观色的也留意到了公主与魏赦之间的气流涌动,一个握有权势,一个享有宠爱,他们只管默默扒饭,当着陛下两头都不得罪为上。
魏赦旁若无人地替竺兰夹了一块狮子头,她又尝了一口,味道还算是地道的,可惜胃口不佳,她垂目对魏赦小声地用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怎么到处树敌呀?”
魏赦望着她,伸手将面前的甲鱼汤朝她递了过去,声音也放轻了一些:“不然呢,你没瞧见,她们就想骑在你夫君脑脖子上撒野么。”
竺兰一愣,汤也喝不下了,虽然不愿魏赦树敌过多,可这个公主确实讨人嫌,忍不住便朝她看了一眼,露出了几分怒意。
朱柔娖见这区区乡野妇人也竟敢如此轻视自己,恶狠狠地朝竺兰剜了一眼。
会当杀了魏赦和他的这个娇滴滴的妇人!
朱柔娖暗暗地在心里想道。
第87章
宫宴结束以后, 魏赦与竺兰出宫, 天色已暮, 街上已点了无数璀璨的花灯,耀耀一街,犹如银河之中盘旋的绚丽长龙。竺兰怀里抱着今天在宫宴上尝过之后觉得最可口的菜肴, 用食盒足足装了四层, 放了七八盘菜, 想着儿子贪嘴, 为了满足他的口腹之欲, 也只好豁出去向陛下索要了。
所幸的是武烈帝答应得非常痛快。武烈帝为了亲孙,什么好的舍不得给他,不过他今日却没来, 应该是魏赦把他留在了别院, 武烈帝还是有点失落,竺兰这么一提,自然应许得再是爽快不过, 又赏赐了两个御厨,跟着魏赦竺兰回去,专门为阿宣烹饪点心。
阿宣果然很是欢喜, 蹦蹦跳跳地出来迎接他归家的父母,如愿以偿地等到了自己的美食,简直一蹦三尺高了。
魏赦与竺兰陪伴在他的身边,等他狼吞虎咽地吃饱,摸了摸肚子, 才歇了片刻,问他可要去看集市上热闹的花灯。有爹娘在侧,阿宣自然欣然同意。
饱饭憨足,趁着夜色出门游赏,只见一整条天街正燃起了灯火银龙,璀璨的光屑犹如就零星萤火般点点地落在自己身侧,稍不留意,一回身便仿佛肩膀都落了火烧着了似的,阿宣怪叫着,兴奋地在魏赦怀里扭来扭去。
少了四年的陪伴,如今认回了他,魏赦对阿宣宠爱得几乎是有求必应。但这些仍然不够,他每每见着阿宣,仍然总觉得空落落的充满了负疚。
“这位公子,买顶虎头小帽儿吧,您家的小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之相,买顶虎头帽祛邪驱祟,一定能保平安,有大出息的。”
魏赦停了下来,哭笑不得地望着那小摊贩,又挑了挑眉示意儿子,看他心意。
做生意的老手了,他对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一向淡薄。
阿宣这个小没良心的果然什么都很想要,当然一口答应了下来,还催他:“爹爹掏钱!”
魏赦只好替他买了下来。
等戴上了帽子,阿宣就不肯继续被抱着了,溜了两下,如愿从爹爹宽厚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像只虾兵东游西逛的,魏赦和竺兰怕他走丢了,一人牵着他一只手,这一晚上收获颇丰。回去的时候,阿宣甚至多了一条狗。
狗是在动物市集上买回来的,雪白长毛,玲珑而威风。阿宣极是喜爱,简直爱不释手了,买了狗之后他心满意足,干脆不愿再继续逛了,要回家给小狗粮食吃,还给它起了个名儿叫“球球”。
新年的第一日,在子时如约来临,重重焰火升上树杪、升上宫墙,于万邦来朝、风物鼎盛的神京夜空之上,开裂、迸绽。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睡在小屋里的阿宣发出了可爱的咕哝声,像是在抱怨耳边的噪声,很是不满,等二踢脚噼里啪啦的杂音一过,巷子里空空荡荡的回复了平静,阿宣睡得更沉了。新买的狗球球窝在它的小主人替他安置的暖被窝里,睁着一双比阿宣还圆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地蜷着,望着窗外渐渐没落下去的烟火,不时发出轻轻的鼻息声。
新年一到,街头便空了下来,正月初二,缠绵着断断续续的瑞雪也终于停了。
春雪还未完全消融,武烈帝的春狩便如约举行。
初六一过,儿女们都要各自回到封地去,免得耽搁了行程。正好初二是个艳阳天气,阳光晒在身上不至于太冷,但冰雪消融带来的冷意还是有些刺骨。
寅时魏赦便已起身,命人整装,安置好马车,令马业成等人今日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夫人身旁,绝不容许她有失。等到天蒙蒙亮时,竺兰才从睡梦中醒来,身旁的被窝已经冷透了,她忙起身,将自己料理好,再去把阿宣也穿起来。
阿宣还在忿忿不平:“爹爹娘亲又不带阿宣去吗?”
竺兰顿了顿,十分无奈:“爹爹是为了阿宣好。”
“哼!”阿宣的脑袋扭向了别处。
竺兰哄了他一会儿,见他终于平复下来,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亲,说声“娘亲会很快回来”,转身走出了寝屋门,手里捏着一只雪纱垂幔幂篱。
魏赦扶她上车,低声问了阿宣的情况,竺兰点点头,示意他安心,两人这才一同登车离去。
马车驶向被黎明薄薄的初曦所笼罩的,无数积雪融化斑驳了砖墙的城门楼。
直至马车远去,消失得无影无踪,阿宣在台阶上坐着,怀里揣着白毛球球,小手撑着下巴,老成地长吁短叹着。
他的爹在恢复了亲爹的身份以后,变得愈发没有人性了,也不巴结他了,从前为了追求娘亲,他待他可好了,娘亲也是,有了男人以后,就也渐渐不把阿宣放在第一位了。大过年的,亲生儿子还得一个人留守空房,还有比他更可怜的娃儿吗?
外头忽传来一阵骚动,阿宣揪起了耳朵,疑惑地起身,不一会之间福全等人走了进来,阿宣一眼认出了福全,这是宫里那个坏老头身边的红人,有点儿纳闷,说道:“你来晚了!我爹爹娘亲都走好久了!”
福全笑眯眯地望着他:“小皇孙说错了,奴婢是奉陛下口谕,专程来接小皇孙的。”
阿宣一愣,有种落入贼网的不安和自觉,小身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