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杏花只好继续道:“佩珩后来进屋看你,我瞧着她是心里很不好受的,总觉得是因为她,才连累的你毒发了……”
略一停顿,她又道:“她自己说,已经和皇上提过了。我没细问她,只是听千云的意思,皇上出去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萧战庭闭上眼:“这样也好。”
萧杏花轻叹一声:“想起佩珩这事儿,我心里也是一团乱麻,并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你我当父母的,难免关心则乱,也难免高看自己女儿,把自家孩子当宝。”
说起来,这也是为人父母的通病。
这个时候丫鬟送过来药汁,萧杏花先取了个靠垫放在萧战庭背后,又拿了汉阳白巾铺在他胸口前,然后才取了羹勺喂他喝药。
“我之前看你脸色,只以为你日渐好转了,不曾想,今日忽然出了这么一茬。”她一边喂下一口药汁,一边道:“也是怪你自己,分明每日还是受这毒的煎熬,也不告诉我,倒是在我面前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提起这个,她也是有些不满的,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我如今细想,也是自己粗心,不曾察觉。只是夫妻之间,你何必瞒着我这些!”
萧战庭睁开眼,看她眼里泛着心疼,偏又微微噘着嘴,气鼓鼓的样子,一时也是眼中泛柔:“本来这个就不是什么急症,要慢慢耗着的,我若告诉你,你每日掉眼泪瞎操心,难道我看了就好受?”
说着,他勉力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我在沙场上不知道遭遇多少事,还不是好好地活下来,如今中的虽然是剧毒,可是既能熬下来一个月,自然就能熬下来一年两年……这个事急也没用的。”
他说得倒好听!
萧杏花没好气睨了他一眼:“你啊,就是哄我罢了!反正我不管,我这辈子已经当了十几年寡妇了,再也不要当了。若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赶在你前头先了结了自己!”
她这话说得带着一点孩子气,却是让萧战庭笑了笑,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鼻子。
“好好的说什么傻话,人说千年王八万年鳖,我瞧着你怎么也能长命百岁的,我沾你光,必然也能的。”
萧杏花先是微愣了下,后来明白过来,抬起手来恨得用指甲掐他手心。
“这里正难受着,你竟没个正经的!”
萧战庭身上这毒,一时半刻也没什么好办法,御医们不敢下药,只能勉强用些强身健体的温补之药先养身子。
佩珩这些日子,也是心里歉疚,每日都要过来伺候,端茶递水自是不必提,便是熬药这些事,她也是亲力亲为,不愿意假手他人。
萧杏花开始时候还舍不得,后来见她固执,明白她是想尽一番女儿孝心,也就随她去了。
这一日,眼瞅着已近中元节,天气凉爽起来,屋外种着的桂花也开了。晚间明月高悬,夜色清雅,秋风送爽,桂花香气扑鼻而来。
又因佩珩亲手做了几样糕点,于是萧杏花便命人抬了小桌,摆在外面院中,又让底下小厮抬起矮塌放在院中凉棚下,也好让他出来透透气。
萧杏花随手将个玫瑰酥掰开来,只取了一小块放到萧战庭口中:“这段日子你喝了不少苦药汁,如今好歹尝尝这个,你闺女亲手给你做的,甜得很。”
“我又不是你,哪里怕喝药苦。”
萧战庭说着这个,还是就着她的手吃下去了。
“确实好吃,是佩珩自己做的?”
“是。她原本就跟着千云学过一些,只是来了燕京城后便不怎么做了,如今你病了,她恨不得代你受苦才好,偏生又不能,便给你熬药,再做些小吃食孝敬你。”
说起这个,萧杏花也是服了自己这女儿:“她因日日熬药,时常向御医讨教药性,自己晚上也看了不少医书,如今对你吃的那些药,到底是什么药性,该如何熬,又是什么效用,真是如数家珍。”
“也是难为她了,其实这次我毒发,和她并没什么大干系。”萧战庭听着这话,自然是欣慰,只是又有些心疼女儿罢了。
“说起来,咱们也真是有福气,儿女都孝顺!不光是佩珩为你操心,我听说梦巧儿和千尧千云他们几个,正商量着寻访个什么专能解毒的神医,说是人家毒到病除的。我想着,别管能不能寻到,总归是他们一番孝心。”
“什么解毒神医?可别上了什么当。”萧战庭倒是没当回事,若真有些本事的,多被招揽到宫内做了御医。虽说民间也颇有些能人异士,可那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未必轻易能寻到,能轻易见到的,大多都是骗子罢了。
“咱也没什么好骗的,顶多是被骗些银子罢了,这也没什么要紧,或许就真找到个有本事的。再说了,我瞧着他们几个,跟着你在西北边疆走了一遭,一个个比起以前沉稳了许多,不是那么容易被骗的。”
萧战庭听她这么说,也是笑了:“是,千尧憨厚,但是遇事能沉得住气,这是大将之才;千云性子细致,领兵打仗稳妥,让人放心,至于梦巧儿这孩子,有些鲁莽,大大咧咧的,但是冲劲足,手上功夫也了得,正是先锋之才。”
这次西北征战,他也并没有特意想着让孩子们立什么战功,凡事都是把他们和其他寻常将领一视同仁。只是孩子们憋着一口气,怕被人小看了,在沙场上也是拼了命的,待到立下战功,底下人也都是心服口服。
他看了,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暗自欣慰,儿女有出息,做爹的总是高兴,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是更好的了。
“罢了,罢了,你这话头一起来,便是说行军布阵的,如今早不打仗了,还是莫要提了。只盼着他们寻来个——”
萧杏花这边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急匆匆地奔来。
她停下话,转首看过去,却是额头冒汗的梦巧儿,背着她的那把大刀,风风火火地进来。
“爹,娘,这下子可算是有救了!”她上来就这么道。
萧杏花无奈摇头:“这从哪儿冲过来的,看你满头大汗的,先坐下歇歇,吃块糕点。”
梦巧儿却是根本不及听的,上前道:“娘,我不是和千尧千云他们两个,去寻一位隐士高人吗?听说那位高人医术了得,药到病除,天底下没有他治不了的病,也没有他解不了的毒!只是这人云游四方,轻易寻不到罢了。我和千尧千云他们几个,四处打探消息,如今总算是让我们知道了确切,原来这位高人,最近这些日子就在云夏山住着,咱们带爹赶紧过去,请他帮爹解毒吧!”
她语速极快,这么噼里啪啦地说来,只听得萧杏花有些懵:“你们从哪来听说的这位高人,这位高人又真能解毒吗?”
要知道萧战庭身体虚弱,而那什么云夏山,如果她记得没错,分明应该是在三百里之外。不知道对方底细,总不能贸然跋涉个三百里跑过去,万一到了那里发现根本是个骗子,那才是白折腾!
“娘,这是我和千尧千云都仔细打听过的,再是错不得的。我们听说,这位高人姓夏,人称夏神医,平日带着妻子云游四方,救死扶伤,从不收一文钱诊金。据说他医术极为了得,甚至还曾救活过一位已经钉死在棺木中的死人。”
“从不收一文钱诊金?”萧杏花听着倒不像是个骗子:“那他到处给人看病,只为了自己好心?”
“也不是说白白给看,我听说,这位神医还会算命,他救过的病人,须得供上自己八字,若他看中了那八字,就要取对方头上一根发。”
“罢了,又是神医又是算命,总觉得像江湖术士的把戏,不是什么正经来路。”萧战庭淡声道:“难为你们几个这么操心,不过还是要仔细,免得上了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