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尧想起这个,自是咬牙切齿:“只恨我等技不如人,竟然连个家仆都打不过!”
萧千云倒是安慰他:“依我瞧,这个夏大夫来历不凡,他家家仆也不是寻常人,你瞧他身高体健络腮胡子,一双眼睛像个鬼一样阴森森地盯着人,怕也是哪里来的奇人异事。你我也是沙场里历练出来的,寻常人等自然不放在眼里,只是这位,根本不是一般人,打不过也没什么。”
萧千尧想想也是,叹道:“千云你说得对,只是如今,总要想个法子,让那夏大夫给咱爹看病。实在不行,咱干脆调派人马,直接围住这云夏山,逼他一逼?咱爹乃是堂堂萧国公,何等人物,又为大昭国立下汗马功劳,难不成就不值得这夏神医给咱爹看看病?”
萧千云却是想得更周全:“这个家仆本就古怪,那位夏神医也行事古怪,对付这种江湖人,不能用寻常法子。若是真调派了人手上前,怕是他们一怒之下,反而犯了倔,来一个宁死不屈,到时候更没人给咱爹看病了。为今之计,我倒是有个法子,让佩珩上山去!”
“佩珩?”
萧千尧一听,倒是觉得这法子好:“是,佩珩个女孩儿家,到时候装病晕倒,想必他们也少了许多提防。”
“你若同意,那咱就和佩珩去说说,只是这事必然得瞒着咱娘,要不然咱娘必然舍不得佩珩去受苦。”
“那是自然。”
这哥俩此时商量妥当了,便去找佩珩。佩珩这几日亲自为父母熬药,只恨不能以身代之,听了两位哥哥的这主意,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
于是当日,佩珩先伺候着爹娘喝药,又陪着他们说了一会子话,之后便借口累了,退出来后,匆忙跟着两位哥哥上山去了。
也是赶得不巧,这一日恰是秋雨朦胧,山里阴凉暗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佩珩深一脚浅一脚地随着哥哥上山,真是好不狼狈。
最后终于到了那夏家茅屋旁,一眼看过去,根本看不真切,只觉得隐约有几间茅屋立于这夜雨之中,分外孤冷凄凉。
此时佩珩虽有两位哥哥护着扶着,可是也已经是两脚泥泞,鬓散发乱,两手冰冷到几乎没有知觉。
“哥哥,这就是夏神医所住之处吗?”
“是。”因怕还没准备好就被发现,萧千云也不敢点起火信子,只能凭着感觉看过去:“如今恰下着雨,不如我过去走动,待到那个家仆出来,必然要赶我,我设法挑衅他,引他随我离开。到时候你就可以去那院子中,看看能否设法见到那位神医。”
“好,二哥,就依你们说的办,只是那家仆功夫了得,你可要小心。”
“这是自然,大哥,我过去引开那位家仆,你留在这里,也好和佩珩有个照应。”
“好,我自会躲在暗处看着,若是那神医有个不好,我也能出来救佩珩。”
一时兄妹几个人都商量好了,萧千云自是出去,他行事稳妥细致,先是绕了一个圈子,假装从山下爬上来的,然后大咧咧地跑到了这篱笆墙外。
果然,就见其中一间茅屋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披着蓑衣的人来,那人身形极高,长发披散。
佩珩纵然是看不真切,但是也隐约能感到这个人浑身透着一股冷意,看着就让人有凛然之感。
接下来便见萧千云跑到篱笆外,不知道对着喊了什么,那家仆忽然暴怒,就冲着萧千云过来。萧千云见势不妙,拔腿就跑,那位家仆见他跑了,本不待追,萧千云却故意回过身,大喊一句:“无能鼠辈,霸我云夏山!”
家仆被激怒,在雨中迈腿追萧千云,萧千云见他中计,赶紧往山下跑去。
待到这边家仆和萧千云都跑远了,萧千尧才道;“好了,可以依计行事了。”
佩珩连忙褪下身上的蓑衣,爬起来往那篱笆院子走去。
深秋之夜,又是下着雨,山风袭来,那冰冷的雨丝打在她脸上,让她瑟瑟发抖,没有了蓑衣的她,很快身上就要湿透了。
不过她强忍着,迈过那篱笆墙,前往茅屋处。
她是认准了这里一共有三间茅屋,想着中间那个按理应该是神医所住的茅屋。
她本来要假装晕倒的,谁知道刚走了几步,脚底下湿滑,不知道怎么踩到一块青苔,顿时整个人摔趴在地上了。
远处躲在林中的萧千尧见了自是心疼,下意识就要去扶住妹妹,可是他到底是记起今日的目的,也就强自忍下了。
佩珩摔倒在那里后,背上已经全湿,又是沾着地上的青苔,整个人已经是狼狈不堪。更兼地上有些碎石,她猛然摔倒,有些便扎在身上,真是钻心般的疼。
她想起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便干脆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哀求道:“救命,救命。”
如此哭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一个颇为清冷的声音道:“谁在外面鼓噪?”
那人听起来很是不耐烦。
佩珩微怔,睁着泪眼看过去,却见那茅屋门丝毫不见打开,她只好继续哀求道:“小女子本是官宦人家出身,无奈家里遭遇变故,我被家中恶仆拐卖。今日趁着他去街上寻个人家,我自己挣脱了绳子逃出来,不曾想被他发现,慌不择路,竟逃到了山里。恳求大伯发发好心,好歹收留了我,使我免受山中豺狼祸害。”
“我素来不爱多管闲事,你既被人拐卖了,那也是你的命,与我何干?”
这……
佩珩本以为,神医总该有个慈悲心肠,不曾想此人竟然能说出如此冷漠的话来。
她擦擦泪眼,只好再接再厉,凄声哀求道:“大伯,你好歹救我一命吧,就当行善积德,来日定有好报,如若不然,我便要冻死饿死在这山里了!”
“胡说八道!”那人忽然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行善积德便有好报吗?我不信!当年我夏九寒不也是为了行善积德,结果呢?我落得什么下场?今日你被拐,求我来救,那我的女儿呢,谁来救她?”
佩珩听着这话,倒仿佛他也曾经有过一个被拐的女儿?
她勉力爬起来,狼狈地坐在门前,在那风雨之中大声道:“这位夏伯伯,你既也有女儿下落不明,应当知道父女生离的痛,何不发发慈悲,好歹救我一救?”
“住口!”
那人仿佛瞬间被说中了什么心事,忽然就推开门来。
此人一袭青袍,高挑颀长,细雨之中看不清楚脸,可是却能感到对方的高傲冷漠,以及居高临下的蔑视。
“我医万人,却医不了我自己的妻,我能算千人命,却算不得我女儿的命。如今不要再哄我说什么行善积德,也不要骗我说什么发发慈悲,我没有慈悲给你。”
“你走吧,滚下山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计,你夜半时分跑到这深山里,必然是对我有所求,竟还来骗我,也真真是可笑!”
萧佩珩见自己已经被看破了,当下也干脆不隐瞒了,仰起脸来,恨道:“我听哥哥们说,你曾四处悬壶济世,不收分文,只以为你是个慈悲为怀的世外高人,不曾想你竟如此愤世嫉俗!难道说因为你医不好自己的妻子,便可以见死不救?我和母亲哥哥费劲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你救救我的父亲,我父亲一生戎马,三次驱逐北狄军,护卫大昭百姓,匡扶社稷,不知道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你自以为自己隐居此处,悠然见南山,不问世事,便觉得外面许多事和自己无关!但是你可知道,若不是我父亲拼死征战沙场,或许北狄人早已经来到你这云夏山,践踏了你的茅屋,你的妻子说不得连性命都难保了!难道说,我父亲对你就没半分恩惠?我父亲的命,都不值得你一救吗?”
天下着雨,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说着这些,她已经是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