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赌坊的老板倒是个有生意经的。
“公子来玩儿赌戏?里面请!”两名绿衣女子见暮青只站在门口不进门,便齐齐上前来,冲她盈盈一福。
暮青回过神来,轻轻挑眉。她这等打扮,寿材铺的小二都嫌她穷酸,赌坊这等地方应该更瞧不上她才是。这两名女子眼中竟无丝毫鄙弃,待她与待方才进去的几个华衣公子并无二致。
看来,这赌坊老板除了是个有生意经的,还是个会调教人的。
暮青冲两名女子一点头,便抬脚进了赌坊。
她进去后,两名女子却在门外互望了眼,目露惊讶。春秋赌坊以女侍迎客是她们公子的奇思,连士族公子们来此都称大开眼界,寻常百姓就更是闻所未闻了。她们在此迎客,见过的赌客多了,似这少年这般穷苦之人,要么看见她们连眼都不敢抬,要么连门都不敢进。这少年倒目光坦荡,从头至尾未曾露出一丝讶异,颇像见过大世面的人。
可……若真见过大世面,为何又这般穷苦打扮?
这边,两名女子正惊奇着,那边,暮青进了赌坊,也有些称奇。
只见红梁彩帐,暖烛明堂,喧嚣热闹满了大堂。大堂里,一眼难望有多少张赌桌,每张赌桌前的荷官却都是女子,与门前迎客的女子一样穿着绿萝衣,桌前赌客有华衣公子,也不乏素衣粗民。赌坊开了三层,上头两层皆是雅间,门关着,却关不住灯影人影,熏香脂粉香。
看来,这赌坊不仅做权贵的生意,也做平民百姓的生意。与那些做惯了权贵生意就看不上平民百姓兜里那点小钱的不同,这赌坊倒是大财小财都想捞。
这赌坊老板,看来不仅是个有生意经、会调教人的,还是个十足市侩的。
仅凭迎客和布置便将赌坊老板看透了七八分,暮青其实并不是对这老板有多少兴趣,她只是职业习惯作祟。同样出于职业习惯,她并没有一进来便急着入座,而是站在大堂入口,将每张赌桌都细细扫了一遍。
然后,她将目光定在了一张赌桌上。
那张赌桌外头围着的人最多,却不似其他赌桌的热闹喧嚣,许多人犹豫不定,气氛显得有些怪异。暮青在一些看客的表情上扫了眼,心中大致有了数。
她抬脚走了过去,拨开人群进了里头,果见这张赌桌上只坐了一个人。
这人一身粗布衣衫,衣襟大咧咧半敞着,一脸络腮胡须把本就平平的相貌衬得更像粗人。如此不修边幅,此人坐姿却有些讲究——双腿微分,双手据案,腰背挺直。
极似军中坐姿!
再看这人,虽然相貌平平,眼神却如铁锤,往人身上一落,便砸得人心里发慌。他不耐烦地扫了眼四周,一拍桌子,“到底还有没有敢跟老子赌的!”
周围赌徒被他那眼神一扫就怕了,哪有敢上前的?
人群后头,却有人在小声议论。
“这人也不知哪来的,今儿手气忒好!瞧见他面前那摞银票没?也不知有几千两……”
“啧啧!几千两?发大财了!小爷啥时候有这手气?”
“做梦去吧你!这人来了一个多时辰了,就没输过!瞧见刚走的那李公子没?输得裤子都脱了,八成回府搬救兵去了!”
人群在议论,那汉子已不耐烦,“他娘的,老子还没尽兴,再他娘的不来人,老子换别家了!”
说着,他已站起身来。
这人生得虎背熊腰,一站起来,生生比周围看客高出一个头去,他眼神往人群里一落,便看得一群人缩了脖子,纷纷让开一条路。
汉子一把捞起桌上的银票,揣进怀里便要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少年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