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事她一直未提,只因知道他所处的境地太难。相权势大,外戚专权,朝野未平,皇权未握,这些事就够耗费心神的了,她不愿再将他们的感情和未来在他肩头压一担子。
此事避不开,但她想避开这段日子,这是她的心意。
“再过三个时辰,城中百姓该去大寒寺进香了。”步惜欢望着窗外,声音透过背影传来,些许怅然,“大寒寺乃高祖时所建,大兴国寺,记得寺建在半山腰,那山路上人潮似海花似海……”
暮青听出这话似是回忆,若真是回忆,应是步惜欢儿时的回忆了。
“进宫前我年纪尚幼,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年节时总是一大家子人,父王母妃,侧妃侍妾,歌女舞姬,欢声笑语一夜,却总觉得吵闹,人多得叫人生厌。”
风雪飞落窗台,男子的声音有些凉,“我记得,每到年时母妃总不开怀,却要陪着父王一坐便是一夜,天不亮婆子丫鬟们进来服侍梳洗,母妃带着我进宫问安,那时皇祖母已不在了,德贵妃掌着凤印,满殿的宫妃诰命说着话,无趣得很。”
那时他年幼,听不太懂女子们之间话里的机锋,也记不得太多事,记忆只留下一些鲜明的片段,比如大年初三,母妃会带着他去大寒寺进香。
他记得那人潮和山路两旁的花,记得轿子里的女子容颜比花娇,那是一年里母妃少有的开怀日子,也是他一年里最盼着的日子。
“那你歇会儿吧。”暮青忽然开口,打断了步惜欢,“再过两个时辰百官便要进宫朝贺了,你未立后,各府诰命应是去给太皇太后问安,你早些下朝到太皇太后宫里便能见着你母妃了。”
宫宴上她曾观察过步惜欢对生父恒王的态度,他对恒王几乎是视而不见,整个宫宴过程中很少看他。方才提起父王,他的语气也是冷的,唯独提起母亲时话里多了些柔情,想来母子感情甚好。
步惜欢却沉默了,窗外寒风忽急,卷打着雪花飘进窗来,落在饭菜上,冷了一桌精致饭食。
暮青皱起眉来,觉得这沉默不同寻常,心里咯噔一声,这时见步惜欢转过身来,笑意生寒。
“见不着了。”他道。
暮青没接话,心却渐渐跟着凉了下来。
“母妃在我进宫那晚便被赐死了。”
赐死?
太皇太后的懿旨?
暮青惊住,觉得不可思议,新帝登基,朝中不稳,那时的朝堂还不是元家的朝堂,太皇太后怎敢赐死新帝生母?
“密旨。”步惜欢道,“我那时不肯入宫,吵着要母妃陪,宫里便下了道密旨。”
“何旨?”
“盖帛之刑。”步惜欢字字如冰。
暮青的心也倏冷,她常在衙门里行走,见过官衙大狱里的十八般酷刑,盖帛之刑并不在其中。此非官府审问百姓时所用之刑,而是专门用来对官员刑讯逼供的,司刑之人在行刑时会含一口烧酒喷在桑皮纸上,将受潮发软的纸盖于人犯面部,那纸便会贴服在脸上,蒙住口鼻,致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