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惜欢扬了扬眉,见奉县知县急得险些要哭。
“不要跟我说你真的都说了,想!”暮青不待奉县知县开口便打断了他,“我五更天前需要回城,你还有半个时辰。”
所谓三件事,不过是引导手段。
或许奉县知县真的把他知道的都说了,但那只是他认为的要事,有一些事他认为没用,或许对她有用,所以她采取了逼迫审问的方式,要的就是不近人情。
嫌犯的压力大,在他想不起要事的情形下,必会拿他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来凑。而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或许真的与案情无关,或许对案情有助,暮青不知道,但她必须听听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还是那句话,问案要彻底。
奉县知县越急越想不出,他贪污军中抚恤银两,贿赂朝臣,此乃死罪,事到如今只求速死,而不是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每日一碗饭,无人说话,不见天日,不知年月,困在这三丈之地,直到老死。
他被关在地牢里,早就没了时辰感,也不知半个时辰过去了多久,只觉得越来越急,想不出要事可说,他只能挑无关紧要的凑数。
“……押送抚恤银两的官差来后,县衙会留饭,有一年宴席摆在青楼,一人酒后曾说,奉县地贫,上头却不管这些,只瞧孝敬的银两多少,别地儿孝敬的多,上头有了肥缺,自不会想到下官头上。”
“呃,下官刚到奉县上任时,将朝廷下拨的抚恤银两分作三份,送给了越州刺史秋大人、户曹尚书曹大人和恩师胡大人,那时胡大人已任翰林院掌院学士,下官送去的银两自是最多,但恩师来信时曾说谋朝中肥缺需银两打点,颇有嫌银两少的意思,下官忙又送了些去,恩师却还是年年嫌少,时常催要银两。这三年,送给恩师的银两足有朝中下拨的抚恤银两那么多,打点秋大人和曹大人的银两都是从税银里挤出来的。”
“将军以为下官这知县贪得多?下官原是想捞些银两,可哪知孝敬打点的上峰竟是填不满的无底洞?这三年,下官贪的银两全都拿来打点了上官,自个儿兜里可是少有攒下的,将军查抄县衙时搜出来的那些银两,本是攒了来年打点上官的。这些年,上头催要银子就像催命,下官却不得不孝敬!夜里难眠,连想做梦梦到银子都不成……上了这条船,就下不去了。”
奉县知县悲戚一笑,本是随便说些事来凑数,却说出了胸中的苦闷,不知不觉竟也说了不少,只是不知这算不算三件事。
暮青没说算不算,只是面色沉静如水,片刻后不发一言出了地牢,在塔里寻了笔墨,往抄经的禅桌前坐了,道:“掌灯!”
话音落下,步惜欢已从菩提塔外檐角提了盏灯笼回来,也不放去禅桌上,就这么拿手提着为她照着。
“研墨!”暮青头也没抬道。
步惜欢连气都懒得生,习惯了,于是一手提灯,一手研墨。墨香暗浮,西窗袖影,烛光幽幽照进砚台,墨如水,生了涟漪。
暮青低头疾书,没瞧见,也没心思欣赏,片刻后便写好了几页供词,上头皆是方才她与奉县知县说的话,一问一答,除了没提地牢,其余不差半字。
写好后,暮青便回了地牢,要奉县知县画了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