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暮怀山姓暮,她不是姓周吗?
那村野之名满朝皆知,不是叫周二……
正想着,忽见少年抬手,一张人皮面具在他面前缓缓撕下,那张蜡黄面色粗眉细眼的少年面容在他面前撕去,露出张清丽的少女容颜。那容颜让人想起天山寒雪竹林清风,不见花般娇艳,却清卓冠群芳。
她道:“我是暮怀山之女,暮青。”
安鹤双目圆睁,心中有鼓在敲,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涌出来,几欲成狂——女子?!
从军西北,断奇案、破箭阵、救新军、守村庄、战马匪的少年是女儿身?
孤入狄部,地宫救帅,披甲还朝,金殿受封的少年是女儿身?
身领江北水师都督之职,高居三品,日日上朝与百官同列的少年是……女儿身?!
安鹤怔如死人,只有一种感觉,那便是今夜难活了。
大兴开国六百年,士族子弟弱冠出仕,上品无寒门,贱籍不入朝,这些皆是祖制,如今皆被一人打破已是惊世骇俗,谁能想到还有更令人惊骇的?
女子从军杀敌入朝为官,此事一旦被人知晓,且不论天下人如何想,朝中便会治她个违乱纲常之罪,抄家灭门!
安鹤看见了暮青的真容时便知道她今夜必会杀他灭口了。
“我爹被你所杀,此事是你自作主张还是受命行事?”暮青蹲在地上望着安鹤问。
安鹤阴毒一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杀了她爹,又得知了她的真正身份,她今夜是必杀他的,他告诉她真相,不如将这秘密带入阴曹地府,看她在人间苦寻一生,岂不快哉?
老太监嘴角一扯,扯出快意的笑来,脸上的厚粉在月色下分外森白,眼角的胭脂艳若鬼魅。这一生,自他进宫起,看见的便是恶毒、妒恨、愤怒和杀意的丑恶嘴脸,起初他还惧怕,可宫中岁月熬人,眨眼便是半生,如今他以此为乐,看见那些满怀恨意的人,他就觉得快意。临死之前若还能让他再看见这番光景,那将是最美的送行礼。
但他竟没有看到。
少女蹲在他面前,似能看穿他的一切心思,她眸若星子清澈如水,映着他丑恶的脸,不恼不恨,亦无杀意,只平静地问:“你杀我爹是自作主张?你杀我爹是受命行事?”
她跟他此生所遇的寻仇之人大不相同,他不开口,她也不恼,只是问他,似乎如此便可问出真相。
“你受谁的命行事?”当她如此问,他不由惊怔——难道她真的能知他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