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同回帐换好衣袍赶来时,看见军医一脸无可奈何便猜到了暮青不肯诊脉,于是便在帐外咳了声,得了暮青的允许才进了军帐。
暮青裹着被子正躺在行军床上,唇色依旧苍白,不比在小舟上时好多少。
“可有发热?”章同低声问,眼里满是忧心。
她在呼查草原上那次就是因为淋雨而染了风寒,如今盛京四月的天气可比青州八月凉得多。
章同伸手探向暮青的额头,暮青没躲,她若说没有,章同定然不信,让他探一探,也好安心。果然,章同探过之后才松了口气,暮青道:“暂无大碍,你出去吩咐军医送碗姜汤来便可。”
章同嘴上应了,出了军帐却对军医道:“都督这儿送碗姜汤来便可,倒是我觉得有些冷,午后还得操练,有劳军医煎碗驱寒散恶的汤药来吧。”
军医要为章同诊脉,章同谎称军师有事传他,让军医把药熬好了送到他帐中去,随后便匆匆走了。
暮青在帐中听着军医无可奈何地叹着气走了,有些发怔,不出所料,被军师传唤去的章都尉半个时辰后又回来了,把随身带着的水囊解下来递给了她,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汤药。
“快喝了吧。”章同道,她虽未发热,但裹着被子,必是很冷,只喝姜汤哪里能行?
近来军中练兵日日不离水,将士们在湖里操练完后都会到伙头营里领碗姜汤驱寒。他知道,她强撑着不肯喝汤药,定是因为身为一军主帅,将士们天天在湖里操练都没事,她落一次水就要喝汤药,身子弱成这样,怕日后难以服众。
可是,他在。
在青州山里,他能为她煎药守夜,在这里他就能为她偷偷换药。
他没什么能为她做的,只愿她一生顺心无病痛。
暮青抱着水囊,有些恍惚,恍惚想起在青州山里时,她淋雨染了风寒,无奈去医帐中求药,章同见军医要为她把脉,气急败坏地冲进帐中,把军医气得不轻。而今日,他已无当日横冲直撞的躁性,冷静地从军医那里弄来了汤药。
章同已经成长起来了,如今他们都身居高位,他是一营都尉,她是一军主帅,都不再是当日连去医帐中求药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新兵,这一路不易,但欣慰的是他们已经走远。
“笑什么?”章同望着暮青唇角的浅笑,有些不解。
暮青摇头,领情把药喝了,道:“多亏了你,不然我今夜还真不一定能回城办事。”
“你要夜里回城?”
“嗯,要事。”
暮青并未在军帐中歇息太久,午后照常到战船上练兵,图鄂族的圣药本就是暖身驱寒的,她又喝了章同带来的那碗汤药,在湖边撑了半日,没觉得身子有何大碍,只觉得有些疲累。
傍晚时,湖面上起了冷风,天边黑云隐隐,瞧着像是要下雨。
这三日天气一直如此,每到傍晚便像要下雨,却一直没下。入夜后,暮青去沙场教完格斗之后便要直接要来了战马,要出营回城。这次是因急事回城,不需带太多人随行,暮青只打算带着刘黑子和石大海这两个亲卫,章同却不放心她只带两人赶夜路,坚持要跟着。暮青没同意,西北军的旧部被罚之后,水师的将领便少了多半。军中兵多将少,章同是少数几个她信得过的人,他已是江北水师里出类拔萃的将领,宜留守军中,不可亲兵似的跟在她身边。
章同无奈,只得亲自从他的营中点了十个精兵给暮青。
临走前,韩其初道:“都督不妨把侯都尉也带着。”
章同顿时皱眉,暮青看向韩其初,以眼神询问原由。
“那四个老将里,熊都尉与都督有些情分在,都督可放心用之;莫都尉和卢都尉都是严肃寡言之人,看似尊敬都督,实则并不亲近;而侯都尉是直肠子,不懂藏心事,他不服都督便都表现在行事做派之上。此人其实比莫都尉和卢都尉好收服,都督可先收服此人,无需多做何事,只需将其带在身边,多接触些时日,学生保证他会对都督有所改观。”
韩其初的军师之能,暮青从不怀疑,这些事他心里早有乾坤,她只需依言行事便可。
“好。”暮青点头之后,立刻便有人去传侯天。
侯天下午领罚,累得死狗似的,到了辕门后听说要跟着都督赶路回城,晚回早归,顿时觉得自己今日确实是花样作死,虽然他不懂作死何意,但显然都督在整治他。
暮青不理侯天的哀嚎,跃上战马便率人驰出了军营。
黑云遮月,一行十四人举着火把策马而行,蜿蜒的官道上,火光如龙蛇游过,蹄声如滚石,行过之处,虫鸣惊歇,越发显得山林寂寂。
三十里路,策马急行,不到一个时辰便奔出半程路,暮青在马背上抬眼望向盛京城的方向,夜色虽深,却觉得已然在望了。
但就在她抬眼时,一侧山林里忽然传出破空之音,刺破夜风呼啸而来!
暮青转头时,借着火光看见丛丛箭矢自林中射出,随行的一个水兵被一箭穿喉,仰身跌落,血珠如线。
战马嘶鸣声中,侯天惊喊一声:“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