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
元谦问一句,元广就答一句,没人知道元谦问这些有何意图,直到听他问:“原配夫人所出之子,是嫡是庶?”
城楼上的风忽然就凉了些,元广闭口,一时难答。他续弦后,因继妻身份高贵,年幼的嫡子便成了庶子,谦儿心中有怨,若在相府里,他想争这嫡子之名倒是无妨,可在这城楼之下百官面前,实有控诉他苛待原配之子之嫌。
元谦看了他一会儿,笑了。元广心里咯噔一声,以为他要伤害华郡主,刚要开口,却不及他的刀快,但见城楼上划过一道雪寒的弧光,如白日生出银月,紧跟着便见一道血光泼下城墙,温热腥红,泼在青石上,如水龙泼地。
染血的青石前,半截断手躺在元广的官靴前,鹅黄锦袖,玉指如葱,手心里还握着把小巧的匕首。
那匕首的把上雕着梅花,是女儿家的护身之物——华郡主不懂武艺,她身边从无此物,相府里唯有元钰喜爱舞刀弄剑,梅花正是她所钟爱的。
那半截断手并非华郡主的,而是元钰的。
“钰儿!”华郡主撕心裂肺地喊出声来,她看不见女儿的情形,元广却看得清。
元钰的右手被元谦生生斩断,半截手臂泼着血,长风自城楼拂下,腥气浓郁。元钰咬破了唇角,额上渗出细汗,面色惨白,及笄年华的少女,未嫁身先残,华郡主怒喝:“元谦!今日你必死!”
“无妨,总会叫郡主死在我前头。”元谦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提着染血的刀走到元钰身后俯视元广,轻描淡写地道,“父亲避而不答也无妨,元家三子四女,杀尽了,只剩我一人,也就无所谓嫡庶了。”
元钰的断手就在脚前躺着,元广知道元谦不是拿此话开玩笑,他来到时就发现元修不在,不由心中一惊,转头问:“你们大将军去了何处?”
孟三皱眉道:“大将军追着都督……呃,皇后娘娘不知去了何处。”
皇后之称,孟三说着别扭,百官听着也别扭,元广却脸色铁青,他不知城楼下之前发生的事,听见元修无事,先是将提着的心一放,随即便生出怒意来。
都这时候了,那孽子还与一女子不知所踪,实在不知轻重难成体统!
元广恼着元修,这怒意却刚生就压下了,元钰还在城楼上,断臂处血流如注,眼看着便要有性命之忧。见元谦等得目光已凉,他不得不咬牙承认,“原配所出之子,自是嫡子。”
元谦笑了笑,看似满意,眸光却寒如冬雪,问:“相府有几个嫡子?”
“两个,你和修儿。”
“谁为长?”
“……你为长。”
元谦听了,连笑容也淡了下来,又问:“既然我是嫡长子,相府所谋的一切理应由谁来承袭?”
华郡主闻言怒目圆睁,明白元谦所谋为何了。
华老将军也明白了,铁青着脸看向元广,元广面色威沉,盯着元钰淌血的断臂,寒声道:“好,由你承袭!”
元谦扯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了会儿元广,道:“好,既如此,今日就由百官为证,劳烦父亲写封手书,盖上相印家章,复我嫡长子的名分,并告知天下人,元家的一切由我承袭,父亲已老,日后由我主事。”
百官正为家眷担忧,心本就提在嗓子眼儿里,听见这话,险些没失跳。
好个元谦!
原以为他要挟持着华家人索要盛京城的戍卫兵权,没想到他谋的更为深远,只要复了嫡长之名,得了承袭之权,元家这些年来所谋的一切就都是他的。
他何需要盛京城的兵权?
他要的是调用元家一切势力之权!
“若无人去寻笔墨来,父亲可蘸血而书,血不够,有的是。”元谦见元广听见要求后不动,不由笑了笑,目光雪寒。
这威胁之言令元广的脸色又覆上层铁青,华郡主咬碎了一口银牙也忍着不敢出声,只怕惹恼了元谦,元钰再受苦。
不就是写封手书?莫说是相府的手书,历朝历代,就是帝王立储,储君还有被废的,也有死得不明不白的。
且应下,再杀之,亦非不可。
华郡主如此宽慰自己,尽管她知道以元谦的城府,他必然想得到这点,待他拿到了手书,想必还有后招。
这时,元广一拂袖子,立刻便有人退下寻笔墨纸砚去了,寻来之后,那小厮跪在地上以背为案,元广提笔而书,写罢盖印,将那手书看过一遍后拿起,仰头望向城楼,道:“手书可以给你,但你要放人。”
这手书里写着元谦多年来想要的一切,元广挟着手书提出交换条件,主动权看似到了他手上,元谦却嗤的笑了声。
“父亲不会以为到现在了,我还会信这套,甚至为了得到这手书而跪下来求你吧?”元谦目光森寒,似笑非笑地道,“就像当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