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盯着关上的车门,呆怔了许久。
谁说女人翻脸如翻书的?男人翻起脸来,分明比女人还快!
巫瑾来时,暮青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门声时迷迷糊糊往外一瞥,见天色已晚,一人提灯立在马车外,山风驰荡,云袖舒卷,背衬着冉冉篝火,风华似仙,温润静好。
巫瑾坐进马车里,将灯笼放到角落,王府的老管家从后头提进来一只食盒,随即便恭谨地将车门关上了。
暮青想起身,巫瑾道:“切莫耗费气力,快躺着。”
暮青瞥了眼食盒,心知是步惜欢的心思,无声一叹,淡淡地笑道:“难道没人告知大哥,我刚醒就暴起伤人了?”
巫瑾盘膝坐下,见灯烛幽远,锦被花红,一室荣秀也衬不住少女病中的气色。她本非脂粉颜色,久卧病榻,倒添了几分娇弱。这娇弱本是女儿家应该有的,添在她身上,却无端叫人心疼。
“只有人告知我,你的手抓握物什甚紧,也知痛,嘱咐我不必再试了,生怕叫你再疼一回。”巫瑾温声道,和风细雨的,怕稍大点声儿便惊了病中人似的。
暮青低着头,清瘦的下巴融进锦被里,一团夏花映柔了目光。她伸出手来,道:“不至于伤着筋脉,多养些日子就好。”
“哦?你何时会行医了?”
“我不会行医,但大哥莫要忘了我是仵作,验死验伤乃是本行,伤势轻重自然一观便知。”
巫瑾皱了皱眉,验死的话听着深觉刺耳,眉宇间添了几分傲气,叫人想起巷陌里盛开的夜花,孤芳自赏,不屑争春,“阎王想收你,得先问过我。”
说话间,巫瑾从袖中取出只玉盒,盒上独雕一片青叶,叶色青翠,伴着药香,叫人看一眼便觉得心神舒畅。
药膏涂在掌心里凉凉的,暮青瞧了一会儿,问:“大哥可知郑家人如何了?苏氏腹中的孩儿……可无恙?”
“无恙。”巫瑾涂着药,一贯温和的声音竟有些凉,马车的门窗皆关着,却隐约生了凉风,“郑老太受惊过度,郑当归伤了筋骨,苏氏临盆,一家子皆经不得长途跋涉,便留在了郑家庄里。”
巫瑾专心于眼前之事,仿佛前事已远不足为道,不过是因为她想知道,他才费这口舌,“苏氏的底子比你康固得多,她怀的并非头胎,临盆时没费多少时辰,只是受刑时失了血气,负伤临盆元气大伤,日后补不补得回来就得看她夫君的医术了。那女娃也是命大,呼延昊下刀浅,伤了母体,却未伤到她,只是早了月余来到这世间,日后身子定会弱些。”
暮青听着,一颗悬着的心缓缓放下了,却仍有自责的神色。
“听说,你给狄部小王孙讲过一个塞翁失马的故事?”巫瑾将药膏收起来时问。
暮青一愣,随即失笑。
呼延查烈那孩子性情孤僻,绝不会与人多言,连这话都说了,想来是对她把他扔在山上的事恼得很。她总觉得能想象得出来那孩子恼怒的神情,他一定在步惜欢和大哥面前咬牙切齿地骂她,“那女人真蠢!”
不过……那孩子连这话都说了,会不会连那夜义庄里的事也说了?
那步惜欢岂非已经知道了?
暮青陷在猜测里,回过神来时,闻见一股浓浓的米香,巫瑾已将食盒打开,清粥小菜皆使茶碗茶碟装着,分量不多,米香诱人。
“你刚醒,用些清淡的粥菜为好。行军途中,膳食求不得精致,只好凑合些日子了。”巫瑾端起碗来,显然有亲侍粥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