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寺光其实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借话说鱼离不开水,段家离不开顾家,话里的意思便是其它资本家哪比得上顾家,不想那顾微庭装作听不出话意。段寺光想胆怯求助,避点委屈退一步让出点股份,又担心顾微庭胃口大,日后得寸进尺,来个狮子大开口彻底断他后路,到时候再废口舌作道理,已是来不及了,还要长期接受无形的磨折和压迫。
一面受这般屈辱,一面还要奉喜,和官场上掇臀捧屁的人有什么不同。
犹豫不决之际,方管家、甄钰和医生皆从楼上下来。方管家送医生出公馆,甄钰站在楼梯上探头下望,攒一攒眉毛,不知该不该在此时现身。
方管家送医生出门,回来时又引一个脸庞白白的妇人进门,是李桂子。李桂子发急呼顾微庭全名,但见厅中有客人在,一时神色有异,手足无措站在原地。甄钰见了她,便觉惹气,气呼呼下楼来。段寺光赔笑,去外头透个气,顺便酝酿言语。李桂子见段寺光暂时离开,闲话少说,拿起糖业之事来讲,讲到伤心之处,眼泪流个不住:“且看在老爷子的份上,帮帮舅舅和舅妈吧。”
顾汝生走后,顾墨误入赌场中,第一回错有错着,歪打正着,得了些利益,便以为自己有本事和鸿运,打账在赌场里赚个盆满,一颗贪心怦然而动,后来几次,手气不佳,臭得好似摸过粪便,钱尽数入了别人袋内,越输越不甘服,赌钱越拿越多,最后把底本儿也赔了进去。底本儿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后半世要受累无穷,顾墨愧愤交并,走投无路,愁得两鬓发白。一位日本商人见状,送来好大一笔钱财来收购顾家的糖业,可糖业不是他的资产,他想变卖也没有资格。那商人当然知道糖业不是顾墨的资产,而是顾微庭的。顾微庭不好打交道,他只能来顾墨这儿探探口风,并还许下往后糖业的收益叁七分的承诺,以后他只需坐着收钱。
顾墨资产输得精光,虑日后无钱用,便让李桂子来上海打张感情牌。
女人打感情牌比男人打感情牌有用许多,再有李桂子嘴巴管不住,说顾微庭钱包里有张女人的相片,鼻儿嘴儿颇似自己,又说了顾微庭的一双眼睛曾揩过她的油,说着有些得意忘形起来,或许顾微庭对自己有点意思。
顾墨一听,觉得这事儿由李桂子去办绝对妥了。
但李桂子一来上海,见到了甄钰,好似当顶门浇下一桶冷水,且这么久了,顾微庭似乎没有要将糖业交出来的想法,也没有婉言回绝,但隐有驱逐劣戚的心思,脸上写着摸摸良心再说话几个字,李桂子处处留心,始终摸不清顾微庭的想法,这几日是急得甩手顿脚,比那报刊里头费心要个好评的主笔还着急,坐不住,睡不稳,顾墨又时不时发个电报过来问情况,弄得她心累,空手而归,自己也将丢了一半的脸皮,这事情倘若闹僵了传到街巷去,丢的就是顾汝生的脸。
在厨房干活的一名娘姨端了一碗海鲜粥上楼,一看时间,午饭时间到了,顾微庭忽视哭得泪流满面的李桂子,神色自若,带着甄钰先入座餐桌上,说:“都赔些脚步,留下来吃个午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