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碧微沉吟道:“你忘记那曲氏本无心嫁与陛下,因此也不屑陛下的宠爱,她可没那闲心讨陛下喜欢,巴不得陛下永远别去烦她的好……”
“但她未必不能做太后!”阿善抿了抿嘴,提醒道,“倦缩在华罗殿,即使当时有太后护着她,究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与聂元生联手,忍耐敷衍个三五年……纵容着陛下广纳后宫、任凭陛下日夜欢宴……如此三五年,只要有个皇子!陛下声名尽毁!她做些样子倒是拿足了贤名——本来曲氏还是左昭仪的时候,不就早早的贤名远播了吗?这样陛下身子即使没垮,也总有狩猎失手之类的意外罢?如今可不就赶上了一次?次数多了哪里能不出事呢?这可是陛下自己作的事,怨不得旁人!
“再说蒋遥和计兼然难道会很高兴扶持个昏君吗?从前女郎说这两个人最想求得青史留名,这青史留名,忠臣不得好死固然能叫后人扼腕,对子孙可不是什么好事,为着名声和先帝的托付他们又不能不劝……挑唆他们与陛下的矛盾,奴婢想聂元生定然是极拿手的!几次下来,只要陛下流露出对他们家族不利的意思,他们可未必不肯把指望放在幼主身上,只要曲氏任凭他们继续执政……不答应的话,相比家族,奴婢看蒋、计也不是不肯妥协!到底不怕死的人虽然有不少,但不怕拖着整个家族死的人总是不多的!”
阿善犹如竹筒倒豆子般,将心中对曲氏和聂元生的怀疑统统说了出来!
末了少不得劝说牧碧微:“女郎可要多留个心眼——曲氏至今还在冷宫,人可活得好好的,那聂元生诡计多端,最是狡诈,女郎万万不能被他骗了去——指不定就是这曲氏与聂元生……嗯,曲氏当初不是不喜欢陛下么?她不喜欢陛下便是认为陛下昏庸无能,可聂元生生得好又能干,女郎!说不定这曲氏觊觎聂元生已久,如今还不知道借着同昌公主在打什么主意呢!”
阿善说的句句有理,牧碧微不禁皱起了眉……
第二十三章 心石落
冷宫里,曲氏边听着跟前飞鹤卫的禀告边笑,那飞鹤卫被她笑得有些毛骨悚然,就有点禀告不下去,曲氏见他住了声,忍笑道:“你说下去罢!”
“属下就听到了这些,然后牧贵姬要安置,属下就回来了。”那飞鹤卫有些尴尬的道,“至于女郎所写的信笺属下塞进了窗缝里……”
“你一进澄练殿怕就被察觉了,那番话根本就是她们专门说来给你听的呢。”曲氏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道,“不然今儿个同昌公主忽然归来,陛下受伤、那牧氏的心尖尖姬恊虽然只是轻伤,白日里任太医还到过澄练殿,这眼节骨上,她寸步不离的守着姬恊都来不及,哪里来的功夫到这冷宫来寻我?”
那飞鹤卫闻言,心中一阵堵得慌——半晌才道:“是属下愚钝!”
这句话他觉得最近说得极流利了,偏偏曲氏还不放过他,笑得前仰后合了半晌,道:“我早就叫你速去速回,你还不听……你也不想想,如今这飞鹤卫都在高七手里管着,高七与那聂子恺是什么关系,他能不对澄练殿再三的上心吗?如今你这暗线的身份也曝露了,亏你还想得出来在澄练殿里听壁角,你以为你武艺高明过阿善就成了?飞鹤卫里的高手这会大半估计都在澄练殿呢!就是陛下那里都未必能比!”
曲氏说着就严肃了起来,“你太冒险了,亏得你去的巧,她们只是在说话,若是……旁的尴尬时候,你以为宫里死个飞鹤卫很难?届时高七大笔一挥说你今儿个根本就没到宫里来……谁知道你死在了哪个角落里?”
这番话说得那飞鹤卫不禁冷汗直冒,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道:“属下知错!”
“你可是还奇怪为什么我明知道澄练殿里有许多的高手在守着,却还是派你过去?”曲氏微笑着道。
这飞鹤卫如今被她折腾得头大,也不知道说是还是不是,就听曲氏悠然道:“只因我知道今晚有人忙得紧,我又没有牧贵姬那样的面子能够随意请他来,也只能用这个法子请他过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外头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丝无奈道:“既知我今晚繁忙,却有何事要引我前来?”
虚掩的门被推开,却见聂元生一身绯色官袍,未戴幞头,梳理整齐的发丝被夜风吹得微乱,肩上还沾了几处夜露,袖角墨迹隐约,他行色匆匆,进门之后半句废话也无,直接扬了扬手里没启封的信笺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竟然忙到这个地步?连拆了看看的功夫也无?”曲氏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道,“饶是如此也要跑过来,看来我说服你的把握倒是更大了一些……”
见聂元生皱眉,她回过神来,淡笑着道,“你拆开看看罢!”
聂元生二话不说随手撕开,却见内中一张白纸掉出,空无一字!
“不过是有事要引你过来商议,若写了什么事恐怕你反而懒得过来了。”曲氏淡淡的道,“再说我也不想落什么把柄!”
“可是为了同昌公主?”聂元生随手几下,将那白纸撕得粉碎,皱眉道,“你既然知道了那件事情,这时候将她弄回来干什么……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曲氏凝视着他,缓缓道:“这件事情很重要,做,我已经做了下来……但若无你们帮助,我也只能就这么算了……”
聂元生皱眉听着她的话,旁边从他出现一直按剑戒备的飞鹤卫越听脸色越惊讶,甚至差点叫了起来——但聂元生却始终心平气和!
半晌,曲氏忽然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话……”那飞鹤卫还一头雾水,聂元生倒不奇怪,朝曲氏点了点头,抱怨的指着地上的碎纸道,“真正是多余!”
“的确多余。”曲氏仿佛心情极好,欣然点头道,“但不能不多此一举……话说,你可问过牧氏?”
“我自有分寸。”聂元生拂袖,简短的道。
“窦石!”目送他背影消失在夜幕里,曲氏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甚至破例叫出了身旁飞鹤卫的名字,欢快的道,“可有酒?弄些来让我小酌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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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陆续召见了群臣吗?”牧碧微拈着一颗点心若有所思的问道,“都有哪些人?”
林甲道:“左相见得最多,还有聂侍中、崔御史,并尚书仆射、钦天监等……”
牧碧微抿了抿嘴:“左相见的最多?”
“回娘娘的话,左相今早被宣进宫,晌午前回安平王府,晌午后陛下又召其入觐……到如今还在宣室殿里。”林甲想了一想道,“聂侍中也在。”
“左相位极人臣又是陛下嫡亲兄长……”牧碧微意义不明的笑了一笑,点头道,“本宫晓得了。”
打发了林甲,牧碧微思索之后,让阿善亲自去凤阳公叫了新泰到跟前:“上回你们父皇遇险,恒郎仿佛被吓得也不轻……虽然太后是疼你们的,但我私下里说一句,太后也有些岁数了,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考虑周到,你这做胞姐的得上点心……你晓得我是不便太多管的。”
新泰咬着唇道:“母妃,儿臣自然是心疼弟弟的,可是如今同昌姑母回来,不知道为什么还在和颐殿里住着,儿臣这会过去,恐怕不大方便。”
“那么就私下里去。”牧碧微拿食指点了点唇边,淡笑着道,“你如今才多大?八岁而已,太后对亲孙女,还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吗?若她不愿意或者没功夫见你,你自去恒郎那儿就是,记得多陪他一陪,免得他还要怯场,敦厚是好事,但王子皇孙的也该有些气度才好。”
新泰总觉得她这么吩咐是话里有话,又因为之前公然射杀高婉君的事情,总是让高家恨上了牧碧微的,心里就有些没底,犹豫了片刻才道:“母妃,上一回,儿臣……”
“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牧碧微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面庞,似笑非笑的道,“乖,去罢。”
新泰公主带着迷惘而去——她不知道牧碧微要自己这么做的缘故和是好是坏,然而她晓得自己无法违抗这位养母的意思。
等新泰走后,牧碧微又去看了姬恊,他手背上的伤并不算重,聂元生的箭法本来就不差,又是亲生骨肉,自然是极尽心思,那一箭的根本目的不过是为了阻止姬恊下马和靠近饿虎,因此主要是射伤马,使马惊走,至于射伤姬恊,却是为了让他在姬深和众人跟前好交代,不然有个皇子中年纪最小的姬惟敢于舍身救父,三皇子居然连匹惊马都控制不住被带离了跟前——有心人渲染一下,可不难传出三皇子是被吓走的之类的谣言来,但三皇子若是有意救父却被流矢误伤——五岁小儿,伤的还是控缰的手,任谁也不能责怪姬恊是不尽力了。
聂元生一片良苦用心,姬恊不知就里,伤虽然快好了,却还是念念不忘记这个叫自己丢了脸的人,这会就向牧碧微抱怨道:“若不是聂侍中箭法不精,误伤了儿臣,儿臣也敢冲过去救父皇的!母妃可要替儿臣好生教训教训那聂侍中,箭法这么差,偏就伤到儿臣,害得儿臣不能帮到父皇!”
“你父皇他英明神武得很,根本就不用你救。”牧碧微捏一捏他面颊,轻描淡写的道,“再说你四弟救下你父皇了吗?若不是你父皇推他一把,他早就出大事了!没头没脑的去救驾,反倒叫你父皇多受了一爪子……要不是聂侍中及时射杀了那虎……下次做事之前动动脑子!明白么?”
姬恊不依道:“母妃!人人都说四弟舍身救父,不惧虎口……儿臣若不是被误伤,也不害怕的!”他脸上满是因为意外而没得到应有的赞赏的遗憾,拉着牧碧微的袖子道,“儿臣也愿意舍身救……”
话还没说完,就被牧碧微捂住了嘴,警告道:“你再罗嗦,仔细些!”究竟对着亲生骨肉舍不得怎么威胁,又怜他年纪小不懂事,不过姬恊看她这样也很乖巧的不说话了,半晌才怯生生的道:“儿臣怕父皇不喜欢儿臣了。”
牧碧微听着,心头烦闷,半晌才道:“父子是天性,你不要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