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老贼!”李星汉知道今日之事已经无法善罢,他咬牙切齿地就要提刀上前:“背主忘恩!”
“王爷没有投降。”一直没能出声的狄三喜这次说话总算没有被打断,他见李星汉一脸杀气地向冯双礼走过去,立刻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辩解道:“王爷决心殉国,但是不忍心让我们几千手下陪他一起死,就让我带领大伙儿投降,吴三桂来的命令上,也要我们把王爷押解去昆明,等待秋后处斩的。”
邓名回头冷冷地看着狄三喜:“没看出你还真忠心,这个时候还想让我们放庆阳王一条生路。”
“我说的话句句是实,如有虚假天打雷劈。”狄三喜毫不畏惧地与邓名对视。
“你马上就首级不保了,不用等老天来收你了。”李星汉回过头,恶狠狠地对狄三喜说道,既然冯双礼参与到投降一事中,那么这次行动就是彻底失败了,他现在琢磨着要把这帮罪魁祸首全杀了,然后拼死一战看能不能保着邓名杀出城去。
“且慢。”邓名拦住了李星汉,回头看着冯双礼:“王爷,如果建昌投降了,那云南的官兵将士就彻底陷入了绝境,难道王爷一点也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么?难道还在云南的那些人里,没有王爷您的亲朋故旧么?”
冯双礼垂下头,一言不发。
邓名看着满面羞愧但是默不作声的冯双礼,叹气道:“容我猜一下,王爷觉得与其担心云南那些将士的死活,不如先为自己手下谋条活路;可是王爷觉得这样可能会没脸见那些将士于地下,所以王爷自己不降,却把这件事交给手下去办。王爷多半是想,等吴三桂把您处死了,您也就可以去地下和那些殉国者坦然相见了,自己的手下还都有了条活路,可以算是两全其美。”
邓名身后的卫士们一起盯着冯双礼看,有人叫了声:“和这种软骨头多说何益?先生,动手吧。”
“不必了。”邓名摆摆手,没有继续挖苦冯双礼:“看来庆阳王不再需要文督师的援助了,既然如此我便回奉节向督师复命吧,还请庆阳王、”邓名回头又看了看狄三喜:“还有狄将军送我们一程。”
趁着事情刚刚闹起来还没完全传播开,邓名押着狄三喜和冯双礼就急速离开县衙,直奔城门而去。心中有愧的冯双礼也尽力配合,让邓名一行畅通无阻地离开建昌,下令部下不许跟踪尾随。
带着冯双礼和狄三喜离开建昌北上了一段,确认背后没有追兵后,邓名停住脚步,让手下给人质松绑。
“放他们回去投降吗?”李星汉问道,眼睛里依旧满是杀气。
“刚才出城时我答应过不伤害庆阳和狄将军的性命,我得言而有信。”邓名让手下把两人还有其他几个俘虏的鞋子都去掉,让他们赤脚步行回建昌,这样他们的行进速度就不会快,就算贼心不死也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回到军中。
“建昌还有四万民夫,还有积蓄的粮食,这些都是朝廷所有,有了建昌、这些粮食和人力,很多此时还在云南奋战的将士就还有一条生路。”在让他们离开前,邓名进行了最后一次劝说:“事到如今我只能恳求王爷和狄将军,趁着吴三桂派的兵还没到建昌,再好好想一想,是不是真要把那么多官兵都逼入死地。”
“天子都弃国了。”狄三喜低声说道。
“这就是我今天为什么放过狄将军的原因,”邓名答道:“我只请求你们在吴三桂派兵到建昌到之前,再认真想一想,不要急着投降。”
冯双礼欲言又止,没有答应而是再次问道:“老夫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我是邓名。”
见对面的几个人脸上都露出异色,邓名点点头:“看来你们听说过我。”
“原来是……”冯双礼对川西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他迟疑着试探道:“殿下?”
“王爷叫我邓名便可。”邓名再次请求道:“在吴三桂派的兵到之前,王爷再好好考虑下吧。”
既然对方是邓名,那冯双礼立刻就明白为何文安之会觉得这二十人赶到建昌就能帮助自己稳定军心,他郑重其事地说道:“殿下英武过人,真令老夫不敢仰视。”
这次邓名没有纠正他的称呼,而是第四次提到刚才的要求:“那我刚才说的事?”
“殿下金玉良言……”冯双礼话说了一半突然又打住,没有一冲动答应下来,而是保证道:“老夫不敢要求殿下跟着回建昌,不过殿下说的话,老夫回城后一定会和部下们仔细商议。”
“如此多谢庆阳王了。”
目送着冯双礼一行走远的背影,周开荒问道:“邓先生觉得他们会再抵抗下去吗?”
“不会,冯双礼已经是心灰意冷,就想着怎么保住手下的性命了,他现在好像还有一死的决心,不过等他真到了鞑子那里呆些日子,我怀疑他连这份死志都能磨平了。”邓名冷冷地答道。
“那先生刚才苦劝他那么半天干什么?”见邓名回答的如此斩钉截铁,周开荒颇有些不解。
“因为他还在摇摆不定,就连那个狄三喜也是心中有愧,他们回去肯定会和部下谈论此事,我让他们明白投降会害死云南众多的官兵将士,这两个人心里还念着点旧情,加上今天的羞愧,或许能让他们在吴三桂的兵到之前不主动剃发投降吧。”邓名答道,接着又补充道:“但等吴三桂的兵一到,他们肯定不敢毁约,不然吴三桂暴怒他们自己的生路就断了。”
卫士们听了都觉得邓名多此一举,既然明知建昌那边不敢毁约,那就算他们再羞愧又有什么用?
已经看不见冯双礼他们的身影了,邓名一挥马鞭,指着西南:“我们往这里去。”
“我们还是要防备冯双礼反悔来追击我们吗?”见邓名指的不是归路,就有人问道。
“建昌不会来追我们,就是追也追不上,不过我们先不着急回家,刚才不是听说吴三桂从东川派来八百兵么?”邓名答道:“我们去找他们。”
一阵沉默后,又是周开荒带头问道:“我们要去伏击他们么?”
“是啊,刚才听说他们这两天就要到建昌,如果没拦住他们我们就晚回奉节两天好了,也晚把坏消息带给督师两天。若是找到了,就打着冯双礼的旗号把这八百兵打了,你们说吴三桂会不会以为是冯双礼在诈他?”邓名问道。
“对面有八百人啊。”周开荒提醒道,之前偷袭建昌的计划之所以能得到大家赞同,那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只要救出冯双礼就万事大吉,不需要和成百上千的敌人作战。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邓名口气从容,似乎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计划:“刚才你们都听见了吧,狄三喜把庆阳王的金印都送去吴三桂哪里了,吴三桂哪里还会提防有诈?哪里有人会用朝廷的王印来诈几百个兵的?而且若不是吴三桂派人来他连诈这几百个人机会都没有。这队兵也肯定没有什么防备,其中还会有些搬运的夫子吧,真正有战斗力的肯定不过半,再说我们还有突然袭击的优势。”
众人都没有说话,邓名看到还有人在偷偷摇头、一脸无奈的表情,就笑道:“我们之所以来建昌,就是要确保川西、也为云南官兵争取一条活路,因为唇亡齿寒,因为形势险恶不得不殊死一搏。所谓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我们已经吃了这么多苦,冒了这么大的险,要是现在放弃了,那以前的辛苦,冒过的风险不都白费了?”
李星汉第一个表示赞同:“邓先生都不怕,卑职一个军汉又有什么可怕的?”
有人带头,这帮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情绪被调动起来,都出言表示不怕死,不愿意让以前的辛苦白费。
“好,不过这次我们要吸取教训,最好用真货。”邓名从马鞍下拿出一物,举起来给大家看,正是狄三喜的将军印,刚才邓名用它砸人后就一直握在手里:“刚才我忘记把它还给狄将军了。”
……
“鞑子扎营了。”
派去侦查的吴三摸回到树林里,向邓名报告他的侦查的情况。
绕到建昌西南后,邓名就沿着去东川的路向前搜索前进,今天中午发现有动静后,他们就偷偷在旁窥探,确认是清兵后就小心尾随,一直跟到他们扎营。
这对清兵确实没有什么防备,扎营就是支起一片帐篷,没有挖壕沟也没有修筑营墙。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确实也没有必要天天挖壕沟修筑营墙,他们要赶去建昌受降,最近一年来还没有投降变卦的事情。若是狄三喜万一变卦,那他动手也会是在建昌而不是半路;退一步说,就算狄三喜真的要在半路动手,他们这八百深入敌境的孤军就是修筑了营墙也没法坚守。
“等到炊烟升起,就说明鞑子在开饭,那时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明军聚在一起商议作战计划:“那时当官的也会在中军帐里吃饭,若是在鞑子们反应过来前踹了他们的中军帐,就有机会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