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举朝臣子们都静看他两人,武三思脸如猪肝色:“你……”
高宗歪在御座上,本有些无精打采。
秋深之后,他的风眩之证越发重了,御医们每日会诊,也只能勉强控制,身子不适,甚至连朝议都极少参与。
因高宗早从武后口中知道阿弦之事,又听群臣议论的有趣,才又打几分精神。
正听得入神,身后有个声音打断:“好了,不要吵嚷。”
出声的真是在高宗背后垂帘的武后。
只听武后说道:“关于此事,每日在这里海口滔滔,叫人听得都乱无章法,今日退朝,请各位大臣各自拟写一份奏疏,把十八子之事如何处置最佳,畅所欲言,然后呈上,陛下同我自会按照众卿的意愿决断。”
高宗点了点头,由此退朝。
散朝之后,群臣鱼贯往外,武三思回头看一眼二圣离去的方向,心里疑惑:“娘娘到底是什么打算,为什么贺兰疯子这样维护十八子,难道……我想错了?”
原来武三思因向来仇视阿弦,正愁无法下手,猛地得了这个机会,自然欣喜若狂,又看群臣大多数主张严惩阿弦,武三思正中下怀,便想随众行事。
可是见敏之一反常态力保阿弦,武三思心里惴惴,生怕自己所做跟武后的打算背道而驰,他想了想,便撇开众人,往宫内而去。
走不多时,将到含元殿,一阵秋风送了句话过来,是武后的声音,道:“论起聪明懂人的心,还是敏之最合我的意思呀……”声音里大有叹惋之意。
武三思听到这句,似被人天灵上猛然一锤,他不敢在这时候去自讨没趣,忙放轻脚步,又逃也似的离开宫中。
而此时,就在宫门处,阿弦靠在马车上,看着头顶湛蓝的天际,有雁群排列整齐,振翼自在飞过,豁然开朗。
这几日,阿弦逐渐明白了崔晔那日所说的话是何意。
原本阿弦以为恢复女儿身后,就无法再如现在一样进退自若,潇洒如风,又听见袁恕己的那番略带“私心”之论,当然更加悚惧愠恼。
可现在,她慢慢明白:朝堂上的争执,民间的传说,她都知道,武后并没有再囚禁她反而释放,再加上崔晔那些话——虽然身在争议漩涡,而前途看似渺茫,但阿弦似乎预感到前方有一条前无古人的路,为了她若隐若现露出雏形。
一阵冷风掠过,阿弦打了个哆嗦,举手按了按胸前,里头揣着窥基给的护身符。
她看一眼周遭: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自从有了此物,她心中便是如此感受。
但是眼前清净不受惊吓的同时,心里又有些不安,尤其是想到涂明转述的黄书吏之事。
因为怀揣护身符,又跟随崔晔,导致黄书吏无法靠近,便没有能够见他最后一面……
“物在心中,善者自寻……”阿弦喃喃,仍是毫无头绪。
又想到涂明临去也并未告诉她、黄书吏欲见的那人是谁,心里又觉着有些怪。
正在出神,忽然身后有人叫道:“好哇你!”
阿弦吓得跳起。
人吓人,吓死人。阿弦回头看时,却见来者竟是太平公主。
阿弦才行礼,太平盯紧了她,指着问:“你当真是个女孩子?”
这几日,但凡认得她的人,见了面几乎都会忍不住问这句话,有些含蓄之人,虽未曾宣之于口,那眼神却也是在她身上游来游去。
阿弦道:“殿下……”
太平顿足:“我实在不能信,母后虽告诉过我,我只是觉着她是玩笑呢!你给我看看!”
阿弦又惊又笑:“看个什么?”
太平道:“哪里能证明你是个女儿身?”
阿弦道:“那殿下就仍当我是个男儿就是了。”
太平按捺不住,跳过来拉住:“给我看看!”
阿弦猝不及防,被太平握住手,正要叫她住手,忽然满心森寒,原本红润的脸色就像是被冰雪覆盖,血色在瞬间消退的一干二净。
一把将太平推开!太平全无防备,往后踉跄倒退。
身后的内侍们见状,也都大惊失色,纷纷冲过来,争先恐后地扶住公主。
太平略觉惊疑,奇怪地望着阿弦:“你干什么?”
阿弦则握着自己的手腕,胸口起伏不定,她瞪着太平,唇抖个不停,却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朝臣散班。三三两两迤逦往这边儿而来。
其中却有一道身影,仿佛是孤傲落单的孔雀,独自一人,大袖飘摇地疾步而来。
太平眼前一亮:“表哥!”正欲前迎,就给阿弦死死地拽住手腕。
挣了一下,太平道:“你干什么?还不松手?”
阿弦盯着越来越近的敏之,又看看太平,几乎是厉声喝道:“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