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的确年纪还小,阅历不足。
这会儿她虽然理解袁恕己这话的含义,但未必肯全部信服。
在此后的某一日,她回顾此时两人于宫门外对谈的一幕,才果然“后知后觉”,明白了他的话中真意。
而那时,却已“物是人非”。
——
崔晔依旧面色沉静,淡淡招呼了声:“走吧。”
乘车而归的路上,阿弦默默忖度该如何开口告诉崔晔有关太平之事。
想着想着,不免想到方才袁恕己离开之前的情形,心底竟生出些许愧疚。
的确她有好几次瞒着袁恕己不说,显得很“亲疏有别”似的。
诚然崔晔跟别人不同,可是袁恕己,却也是曾“出生入死”的交情,虽然有些事不跟他说也是为他着想,但是回想到他黯然的神色,阿弦隐隐不安。
崔晔终于开口道:“在想什么?”
阿弦低着头:“先前我……因发现一件事,少卿问我,我没有告诉他。”
崔晔道:“所以心里过不去了?”
阿弦点头。
崔晔道:“那么,如果能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会告诉他么?”
真是一阵见血。
阿弦吃惊,然后摇头。
崔晔道:“你不跟他说,并非欺骗之举,也非有所偏私,你只管从本心、大局出发想一想,若告诉他的话,会不会让事情解决的更容易些。”
阿弦按照他所说,凝神一想,果然重重叹了口气。
崔晔又道:“且上次梁侯同摩罗王勾结之事,你不是第一时间告知了他么?正因为你知道这跟他息息相关,所以你并无犹豫便同他说明。你一贯选择都十分正确,大可不必因为跟他的感情而起松动。”
阿弦听他提起这件,心里略觉舒坦了些,觉着自己果然做的是对的,倒也罢了。
只猛地听到最后一句,才似被人刺了一下:“阿叔,什么‘跟他的感情’?”
崔晔垂着眼皮,却又淡声道:“没什么。”
阿弦有些疑惑地看他,崔晔问:“对了,你不能跟他说的是什么?能告诉我么?”
阿弦道:“我……正想告诉阿叔,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什么叫怎么开口,难道也要让你写千言的锦绣文章不成?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了。”相比较方才,他的声音略微缓和了些。
阿弦举手,用力在自己的脸上揉了揉,把整张脸都揉搓的变了形。
崔晔抬眼看着,皱眉道:“你干什么?”
阿弦苦恼地又搓了搓眼,才把方才太平前来,无意中看见敏之对太平施暴的种种,飞快地说了一遍。
就算崔晔已经从她口中听说过许许多多骇人听闻匪夷所思之内情,但是此时听见这件事,向来喜怒不动的他,也禁不住露出震惊之色。
“你……并无看错?”他甚至问。
阿弦抓着额头,似乎想把所见的那印象从脑中揪出来,扯碎扔掉,但却不能够。
她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真,但我就是看见了。”
崔晔略略屏住呼吸。
当然,没有人比他更相信阿弦所见。但是这件事……
不管是太平还是敏之,都是皇族中人,就算得知如此惊天机密,倘若说出去,非但无人肯信,必定惹祸上身。
可若不说,该如何行事?太平深居宫中,又是个活泼的性子,今日虽被阿弦拦了回去,他日心血来潮,神不知鬼不觉便去了国公府。
阿弦喃喃道:“上次沛王殿下告诉我,说是周国公曾对公主身边儿的侍女们……有些不轨行径,大概皇后察觉不对,便命公主不许擅自外出……不如、跟皇后透个风?”
“不成。”崔晔否决。
上次敏之进宫“行刺”,本已算罪大恶极,倘若武后想剪除他,只是一句话的事,但她偏偏网开一面。
可见武后对敏之仍有惜爱之心。且此事只是“预见”,并未发生,以武后的手段,得知之后,只怕先要严惩“知道”此事之人。
但如果武后不知,谁还能让太平乖乖听话?
阿弦忽然看向崔晔。
崔晔一看她的眼神,心头通明:“我也不成。”
阿弦转念一想,也觉自己是病急乱投医,这种事情最为可怖麻烦,且又是皇亲间之事,崔晔一介男子,且是外臣,想想也知道不便置身其中。
按理说,只应远远避开才是上策。
阿弦试探道:“阿叔,不然我出面好么?公主虽有些娇蛮,我好生劝她,她是会听的。”
“公主的性情,有时候你不让她如何,她偏会去做。”崔晔道,“你放心,我已想到法子了。”
周国公府。
敏之将马鞭一甩,外袍扔落,回身坐在胡床之上。
此时他心中眼前,所见竟都是在宫门前的那张脸,身体仿佛浴入一团火中,脸色也略微发红。
正在此刻,外间侍女来到:“夫人听说您回来了,特请过去说话。”
敏之目光微动,从榻上跳起来,快步往内而去。
秋日的冷风并未让他心头的热减退多少,阵阵凉风扑在面上,反像是火随风势,越发高涨。
及至闯入卧房,却见杨尚坐在堂下,旁边立着两名侍女,敏之道:“出去。”
杨尚抬头,看见他脸色之时,皱眉道:“殿下。”
敏之不理她话中的不悦:“滚出去。”顷刻间,已来到杨尚跟前儿。
那两名侍女低着头,瑟瑟退出。杨尚道:“殿下,我是有正经话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