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基如迅雷般进门,先是看向敏之,冷笑连连:“好龌龊的东西,居然又抢人的身子,你可知你越是如此伤尽天理,那所愿也越难达成?”
摩罗王想不到窥基竟会回来的这样快,面上却还镇定:“窥基,你去广福寺怎么样了?”
不提还好,一提,窥基的脸上浮现一抹愤怒之色:“你为了调我离开,特意派门徒前去搅乱广福寺,造成若干诡奇假相,弄的众僧众日夜不宁,派人来大慈恩寺求救,实则是你的调虎离山之策。你当真其心可诛。”
摩罗王呵呵笑道:“兵不厌诈。”
窥基却又盯着阿弦道:“方才我们进来之时,看着沛王跟太平公主急急去了,我察觉他们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难道,是你将护身符给了他们?”才进门一照面,就看见阿弦的符没有了。
崔晔在后听见,眉头微蹙,却并没说什么。
摩罗王因为之前在玄效手中吃了大亏,肉身受损极大,便想另换一副,所以在进周国公府的时候他就开始暗自计划。
他假借死遁,本想成就大事,且又特意将最大的威胁窥基调走,本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这许多日来竟一筹莫展,因此才又行此险招,然而按照他的计划,窥基此事应该还在广福寺,怎会突然返回。
摩罗王一念至此,看向窥基身侧的崔晔:“莫非……又是你坏事?”
虽然明知面前的人已非昔日的周国公贺兰敏之,但面对这张脸的时候,仍有种令人迷惑之感。
崔晔淡淡道:“我从不坏事,只是也不许人家坏我的事。”
摩罗王道:“你的什么事?”
崔晔不答,只是一步步往前而行。
摩罗王道:“站住,你想怎么样?”
崔晔淡淡:“送你灰飞烟灭,如何?”
摩罗王眼神一变。
不知为何,面对这人,他竟有种艰于呼吸的感觉,因此竟并未立即反驳崔晔所说的话。
**
崔晔当然并非佛道一脉的人,这点儿摩罗王自看的分明,可奇怪的是,生平第一次他对一名世俗之人心生忌惮。
目光交织,一触即发,摩罗王脚下后撤,扭身向着先前被甩在榻上的阿弦扑去。
间不容发,崔晔道:“阿弦!”
阿弦似有所预感,在榻上一滚,才闪开远处,就听“嗤”地一声,榻上的丝褥已经被生生地扯裂五道深痕。
摩罗王一击不成,正欲再上,身后劲风已至,摩罗王冷笑道:“欺人太甚。”当即并不闪避,反旋身一掌拍出。
两人的手掌相交之时,室内之人只听见嗤嗤地轻微响动,摩罗王及时收手,却仍忍不住身形一晃,几乎当场跌倒。
阿弦趁着两人动手,正欲绕到崔晔身旁,耳畔忽地听到尖啸之声,阿弦抬头,却见门口奔进两只异鬼,竟张牙舞爪地向着自己而来,却小心地避开了窥基跟崔晔。
这种尴尬窘境,阿弦心中竟想道:“都欺负我么?果然是人善被鬼欺。”
不料那两只异鬼还未近身,就见金光拂过,阿弦定睛,却见是窥基出手,窥基对着那两只消失了的伥鬼轻声一哼。
剩下的异鬼不再敢靠近过来,此时才发现室内异样,当即一呼做鸟兽散。
阿弦才转忧为喜:“多谢大法师。”
这会儿因见摩罗王在跟崔晔交手,窥基不错眼地看着,又对阿弦道:“你的身手可经过崔天官的?”
阿弦道:“曾有过的。”
窥基道:“怪道我看着有些相似之处,不过你欠缺火候,若是火候到了,你看他——”
阿弦可不正在看么,因摩罗王此刻还是敏之的形态,两个人,一个似高山清雪,一个如夕照艳云,虽是性命相关,却叫人看的挪不开双眼,着实精彩非常。
阿弦道:“我只是小打小闹罢了。对了大师傅,阿叔会无碍么?”
按理说对付摩罗王,窥基该是主力,不知为何这次他竟从旁观战而不上前。
窥基道:“不妨事。”
阿弦本是担心崔晔,见窥基见他踌躇满志,不敢再问,又看崔晔神态自若,气定神闲,阿弦只提心吊胆,祈求一切无误。
窥基打量道:“天官,不可让他的魂魄离开周国公身体,此獠必须得是在他附体的时候最好剪除,若是给它逃走,又不知海角天涯了,你制住周国公,待我再行料理。”
崔晔道:“使得。”
两人一问一答,摩罗王似乎气虚,渐渐透出不再恋战之心。
大概是被崔晔逼得无可退,摩罗王道:“窥基,不要忘记我这具身体是谁,你胆敢杀了周国公么?”
窥基道:“我原本是不敢的,只是在来之前,天官跟我说过一些话,我就敢了。”
摩罗王错神之时,窥基道:“天官,檀中穴!”
崔晔身形似清风过海,袍袖一扬,袖中拳陡然出击!
人在空中,身形未定,只听“砰砰”两声,已经击中了“敏之”胸口的檀中穴!
摩罗王猝不及防,修长的身形如拉开的弓般往后倒退,口中喷出一道血箭。
崔晔踏步又上,窥基却从腰间搭绊中取出一物。
阿弦看着眼熟,还未再问,就听摩罗王叫道:“杀了他!”
阿弦心中一惊,叫道:“殿下!”
崔晔止步间,敏之呕了口血,道:“动手啊!”他的脸忽然有些扭曲,嗓音也变得嘶哑:“不然来不及……他要走了……”声音中是隐忍的痛苦之意,与此同时,眼睛口鼻里也慢慢渗出鲜血,看来甚是可怖。
窥基的脸上却露出罕见的不忍之色,阿弦叫道:“大师傅,怎么还不动手?”
“唵嘛呢呗咪吽”一声,窥基疾步上前,手持降魔杵望着面前之人道:“殿下,得罪了。”
话音刚落,窥基挥手,降魔杵高举,复又往下狠狠刺落,杵锋竟透出利剑之色。
阿弦目瞪口呆,她忘了上次窥基使用此物的时候,是用降魔杵击碎了那黑骷髅的天灵,现在看窥基的做法跟当日如出一辙,顿时叫道:“大法师!”
敏之直直地望着窥基,当然也将他的动作看的明白,面上却并无一丝恐惧之色,反显得格外平静。
“不要!”阿弦见无法挽回,耳畔似有瞬间空白,“在那里,在那……”
阿弦来不及仔细指点。
“铿”地一声,降魔杵落下!
瞬间,斗室内响起一阵尖锐的呼啸,原本清晰的室内竟有些模糊不清,就仿佛突然起了一层冰雾。
阿弦想捂住双耳,但当看见冰雾之中的各色情形之时,又想要捂住双眼,眼中却有热泪涌出,泪光朦胧中,那些异样的影子越发重重叠叠,不可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