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舒州。
桓彦范跟林侍郎两人,亲身经历了一场不可思议的遭遇。
先是阿弦无端端病如山倒,且就在两人面前,从前一刻活蹦乱跳,到极快地奄奄一息。
期间桓彦范几乎将城中的大夫都捉了个遍,十个里头却有九个是说无治的。
到黄昏降临的时候,阿弦的脸色已经明显可见地转做青色,在夜色中看着甚是骇人。
正桓彦范又揪了一个大夫进来,那大夫一看脸色,按捺着惊恐试探脉搏,蓦地叫道:“人已经死了,这还要如何救治?”
林侍郎在旁跟着试了试阿弦的鼻息,顿时双耳轰鸣,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桓彦范将那大夫扔到一边,上前随着试了试,目光陡然直了,“这不可能!”少年冷着脸,眼中却透出了惊慌之色,“这不可能!”
地上的玄影已经跳到榻上,就趴在阿弦的身上,不停地扒她的衣裳,用嘴去拱她的手。
桓彦范无法可想,索性将阿弦抱起,叫道:“十八弟,小弦子!”他惊慌失措,抬手在阿弦的脸上拍了两下,“你快醒醒,醒来!”
林侍郎听到少年有些沙哑的呼唤,总算回过神来:“不要……叫了。”
像是在瞬间老了数岁,林侍郎有气无力道:“毕竟是天有不测风云……”
那大夫立在门口,暗中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听到玄影“汪汪”地高叫数声。
同时,桓彦范发现怀中的阿弦身子猛地抽搐,像是鱼儿离水般挺了挺。
桓彦范失声:“小弦子?!”
林侍郎本不忍再看下去,听他声音不对才蓦地回首,一眼就看见阿弦的手动了两下,林侍郎睁大双眼,以为自己眼花:“呀!”
在桓彦范的连声呼唤中,阿弦猛然昂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却猛然而剧烈地呛咳起来,咳嗽中,却隐约又带着些许哭腔,模糊地喊着:“伯伯!”
***
因阿弦才得了这场匪夷所思的“大病”,三人当夜便在舒州城中歇息了一晚。
桓彦范却无法掉以轻心,是夜便跟阿弦同居一室,自己在地上收拾了条被子栖身。
阿弦虽然醒来,却因梦游地府,元气大伤,一直昏昏沉沉,又因不时想起跟老朱头的相遇——在梦中那真之又真的感觉,等醒来后,因为始终再也碰触不到,便显得不真切起来,实在叫人倍觉伤心。
白日见阿弦醒来后,那大夫的眼珠子几乎弹落出来,跑回来诊断,却发现那高热已退,虽有些气虚体弱,却已经无性命之虞,如痴如醉之余,忙开了两副药给阿弦调补身子。
桓彦范叫客栈小二将药熬好,亲自伺候阿弦喝了。
服药后,又睡了半个多时辰,复又醒来。
桓彦范年少机敏,睡的又浅,听她一动,便也从地上跳起来,问茶问饭。
阿弦本甚是伤心,见他如此殷勤,反过意不去,又看他唇上泛白,想必也连累的整日没有吃饭,一问果然如此。
这才出去让店家又做了些饭食送来,桓彦范叫醒了林侍郎,大家才聚着略吃了些果腹。
桓彦范看着仍趴在阿弦身上的玄影,笑着递了个饼子过来,道:“人说灵犬护主,我是信了。”
玄影伸嘴将饼子衔住,跳下地吃光后,才又跳上来,仍旧守着阿弦,两只黑色的眼睛乌溜溜地,有些湿润。
林侍郎道:“它是仍不放心呢。主事,你可吓坏我们……跟这只狗子了。”
桓彦范道:“你这一场病来的十分蹊跷,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古怪原因之类?”
毕竟有些明白阿弦的“神通”,又见她的病如此怪异,桓彦范不免想到了那些神鬼上头。
阿弦不答。
桓彦范又道:“之前你醒来,抱着我叫伯伯,‘伯伯’又是谁?”
阿弦虽低着头吃东西,眼泪却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桓彦范一惊,忙道:“好好好,我不问了就是了,你才好些,很不该再引你伤心,我该死!”
阿弦举手抹了一把泪:“伯伯是我……是我唯一的亲人。”
桓彦范不敢再多嘴发问。林侍郎不由问道:“既如此,他在何处?”
阿弦低低道:“已不在人世了。”
林侍郎蓦地闭嘴。
可桓彦范听她一句“不在人世”,又想到她先前那种“死而复生”的场景,未免想多了,正这会儿,一阵冷风从门外吹了进来,灯烛也随之一晃,桓彦范受惊手颤,那块饼便落在地上。
***
阿弦吃了小半个饼子,把剩下的又掰给玄影吃,动作间,目光看着自己的双手,忽地有种奇异的感觉。
之前她被老朱头“推”入黄泉水中,本沉溺水底无法挣扎,正在窒息的时候,仿佛不知从哪里有一只手探出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用力往外一拽!
待她挣扎出水,长长呼吸之后,才发现哪里是水面,已经是“现世”了。
恍惚中想起老朱头跟孟婆的对话:
“没有接引人,贸然还魂是要会出错的……”
“她有的。”
“成了,英俊在叫你了……”
“难道……真的跟阿叔有关吗?”阿弦低头,探手入怀,将那“护身符”取了出来,心中七上八下,似乎心头血液在微微涌动,像是有事发生,但偏偏不知是什么事。
阿弦慢慢地打开油布,将那卷字帖取了出来。
这会儿林侍郎跟桓彦范也看见了,桓彦范不由道:“这就是崔天官的手书?让我瞧个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