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鸦雀无声,千万人的目光都落在一个人身上。
阿弦道:“之前我们一路上而来,听到许多人怨念,许多人都在骂皇上,甚至骂皇后。”
这一句开头,让原本还要叫嚣的张勱也为之噤声,不由地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只有林侍郎大约已经猜到阿弦的用意。
阿弦环顾底下,道:“我听很多人说,是因为皇后干政,压了皇帝陛下的龙威,所以才导致天神发怒,降下暴雨洪水惩罚,你们觉着这样说有没有道理?”
起初没有人敢回答。
然后,也许是因为太过愤怒,似乎有一个小小地声音嗫嚅说“有”。
这像是一个小小地火苗,很快引出了更大的火光。
有人大声叫:“当然有道理!一定是因为这样!”
张勱跟许多官员都反应过来,其他人还不敢出声,只有张勱色厉内荏地喝道:“大、大胆!”又对阿弦道:“十八子,你想干什么?”
阿弦淡然道:“我只是想让大家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抬手一扬,万声渐停。
阿弦看着底下众人,继续说道:“遭受天灾,家破人亡,又冷又饿,甚至到达典妻卖子的地步……在这种生死关头,朝廷的救援偏偏不力,任凭是谁心中都有怒火,所以,就算有人把所有罪过都归在皇后身上,也是情有可原的。”
张勱的眼珠子几乎都瞪出来,指着阿弦,说不出话来。
百姓们却都呆呆地看着这身着囚衣的纤弱少年,有人眼圈发红,因想到离散的亲人,忍饥挨饿的日子,毫无希望的明朝,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现场有愤怒地叫骂声,更有悲伤地啜泣声响,交织响起。
阿弦道:“可是诸位,真的是因为天神发怒才降下惩罚的吗?那你们可知道,对天神而言,是皇帝的龙威重要?还是百姓的性命重要?”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其实并不是天神如何,跟天神毫无关系!天灾本来就是防不胜防,最要命的是‘人祸’!”声音变得严厉,阿弦道,“人祸当然是可以消除的。我,林侍郎以及其他几位大人在此,正是因为皇后关心括州的情势,才派我们前来赈灾,但是赈灾的钱粮,却给人侵吞了!”
张勱倒退一步,总算明白了她的用意。
台下却又轰然响成一片,有人叫道:“是谁?”
又有人道:“当然是刺史大人,丧尽天良,还纵容手底下的蒋三搜罗贩卖小孩子!”
林侍郎走到阿弦身旁,举手示意大家停下。
林侍郎竭力高声:“我是工部侍郎林夏,以朝廷黜陟使的身份告诉大家,括州刺史张勱的确有贪墨之实,且私下买通朝中所派的几位官员,沆瀣一气,如果不肯跟他们同流合污的,便会被他们杀害,所以之前我才跟主事女官设下这计策,让大家伙儿知道事情的真相,不会被这些狗官蒙蔽。”
人群中响起愤怒地叫声:“张刺史这狗官!太狠毒了!”
“原来是你为官不仁!”
“打死狗官!”
“你们想造反吗?”张勱见渐渐地群情激奋,忍着心头惧怕,厉声大叫:“来人,谁敢造反,立刻格杀勿论!”
两侧的士兵们纷纷冲下,腰间的兵器纷纷出鞘,寒光闪闪,杀气逼人。
前方的百姓们见状,吓得纷纷后退,场面为之一乱。
就在这时候,从人群中奔出许多青年,他们纷纷来到最前,虽然手中并无任何兵器,但却都毫无惧色,一个个挺胸挡在士兵们跟前。
对峙之时,又有一道人影从底下跃起,身形轻灵地落在台上。
他笑了声,举手将一物扔给阿弦道:“你的。”
阿弦张手接了过来,低头一看,竟是自己的官服。
抬眸看了一眼来者——桓彦范将头上的斗笠摘下,往台下一扔,仗剑而立,气沉丹田,高声道:“钦差在此,谁人敢滥杀?”
他的中气十足,声音格外响亮,士兵们纷纷回头,百姓们的骚动也随之停下。
林侍郎双眼一亮,走到桓彦范的身旁:“你还好?”
桓彦范扫视面前如山海般的民众,挑唇道:“不能更好。”
两人相视一笑。
而在此刻,阿弦将那件御赐的女官官袍当空抖开,便披在身上。
这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又重新落回她的身上。
阿弦将纽子扣好,双臂一扬,袖口的凤羽似随风张扬。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
“诸位!”阿弦长吁了一口气,走前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