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新宠(2 / 2)

然而她并没有捂住耳朵,而只是淡淡地转头仍是看着头顶:“你当然错了,我愤怒不是因为那劳什子的身份,我只是怒你把人任意分成三六九等而已。”

敏之道:“世人都是如此,又岂止是我?”

阿弦道:“但你不是其他世人,你当时拿出来跟我做比的阿叔,他更不是‘世人’,他是我的阿叔。”

敏之竟然听懂了她的意思。

“你,是怎么做到的……”半晌,敏之问。

“做到什么?”

“做到……心底这样无尘,”敏之有些艰于言语,“我想你本该大怒大恨的不是吗?原本是天之骄女,像是太平一样的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但却从小流离失所,受尽人世间所有的苦楚,你原本该得到那耀眼的所有,这一切,你都不恨?”

阿弦的眼前有些朦胧,喃喃道:“恨什么?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也得不到人世间最真心的关爱。”

敏之一怔:“你指的是……”

“朱伯伯,在桐县的一切,包括少卿,阿叔……”阿弦笑笑,“起初我不知真相,但是在知道真相后,唯一不解的是……为什么她要对我下手,仅此而已。”

说着说着,不由闭上眼睛,叹息。

“她对你下手?”敏之忽地问。

阿弦睁开双眼,却并不是看向敏之,而是看向他的身后。

此刻敏之也察觉了,他回身看时,却见牢门边上出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武三思。

武三思像是一只捕猎的狼,在牢门外低头,眯起双眼看进来。

当看见阿弦一人躺在榻上的时候,武三思挑眉。

他方才听见阿弦低低说话的声音,虽问过狱卒里头无人,却有些不信,谁知果然并无他人。

“女官,”武三思笑笑,“这里可自在么?”

阿弦还未回答,就见敏之转身盯着他,眼神里透出几分戾气。

这一瞬间,寒气四溢。

武三思道:“你可真是自寻死路,好不容易在江浙有了点成绩,如今又双手把自己捧到了热锅上。”

纵然在外,也察觉到一股寒意扑面,他抬手摸了摸口鼻,发现自己呵出的气居然成了白雾。

***

本朝女官上书朝廷,主张裁减宫廷跟各皇亲贵戚等用度,却被下了禁军大牢。

这件事自然传遍了整个长安。

而以高宗名义飞派给诸王的旨意也很快得到了诸王的回复。

其中,除了韩王李元嘉郑王李元懿外,其他的诸王比如越王李贞,纪王李慎等大多数均都反对。

朝堂之上,也自有一番辩论。

这一日,二圣临朝,百官分列。

高宗道:“想必众卿都已知道,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女官奏疏一事,先前朕已经传旨给众位王族,回复已得,却不知各位爱卿是何建议?你们且在此畅所欲言。”

当下,兵刑吏礼四部尚书均出言驳斥,只有户部侍郎许圉师出言赞同,工部保持中立。

许圉师道:“陛下,十八子此举,也是为了江浙受灾的百姓着想,也许法子有些太过激烈,但初心是好的。”

袁恕己道:“臣附议。众人大人多半没去过江浙地方,未曾亲眼所见当地情形,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有能耐,尽管再想更好的法子出来,却不是在这里百般诋毁一个正想法子的人。”

殿内静寂。

忽地武三思道:“据我所知少卿也并未去过江浙,难道你就知道那里是什么情形了?我大唐盛世,未必就出现十八子所说的那样惨状,许是她危言耸听以哗众取宠呢?”

袁恕己道:“当初陛下没派梁侯去,实在可惜了。”

武三思笑道:“我现在也可以领命。”

袁恕己哼道:“只怕梁侯若去,那里的百姓死的更快。”

御座上一阵咳嗽。

忽然礼部侍郎出列道:“大家莫要争执,听我一句——自古以来,天子为天,万民皆都要尽心奉养天子,怎么反叫天子节衣缩食,来周济百姓?”

兵部尚书道:“的确,自古以来也没有这个道理,这岂不是等同让老子忍饥挨饿,反去供给儿子吃穿?”

众人轰然。

许圉师本就不善言辩,又见满朝文武大多数都站在对立,心中暗自着急。

直到有个声音响起道:“子民若以君父侍奉天子,天子也该以君父之心爱恤子民。”

就像是响起了一声玉磬,朝堂上众人无声。

所有目光都看向班列中的一人。

崔晔出列,依旧是波澜不惊,手持笏板,朝上一揖,才扫视周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是在我大唐辖下的子民,都是天子之子。天子当然要爱之护之。”崔晔看向礼部侍郎。

“现在的情形是,括州永嘉之地的百姓,缺食少穿,大灾之后又有疫病,随着天气转冷,死的人只有增多绝无减少,而各位皇亲贵戚包括宫中二圣,也并不到尚书所说‘忍饥挨饿’的地步,以皇室之有余接括州永嘉之不足,护佑自己的子民,有何不可?”他看着兵部尚书,“不知尚书觉着如何?”

满殿静默,然后响起笏板击掌的声响:“说的对!”

是工部的林侍郎,他深看一眼崔晔,踏前一步道:“臣是这次前往括州的钦使之一,臣可以作证,括州永嘉等地的灾情,比十八子奏疏上所写,只有更严重,且江浙乃是稻米产地,之前传说关中的谷物已经涨价数倍,若不想方设法救援,恢复稻米供给,迟早会民间米贵,民怨四起,滋生事端。”

许圉师道:“林侍郎所说的,正是臣想说的。”

崔晔道:“臣附议。”

袁恕己道:“附议。”

接着是张柬之,魏玄同等老臣,也都出面,其他本来摇摆不定的朝臣见状,不免也都加入其中。

情势开始扭转。

高高在上的御座上,武后微微转头,在高宗耳畔道:“陛下可还记得那奏疏上的一句话么?”

高宗道:“哪一句?”

“不能救护子民的天子跟天后,又有什么资格称为天子天后?”

高宗一笑,叹道:“皇后这位新宠,可真敢说啊。”

武后却看着底下的崔晔,唇角一挑:“是啊,不过……是异曲同工,还是‘心有灵犀’?”

***

重新走出禁军的大牢,阿弦看看头顶的灿烈阳光,伸了个懒腰。

闻讯赶来的桓彦范将她头上的一根稻草摘下,道:“怎么样客官,住的还算舒服吗?”

阿弦道:“小桓,怎么没见你跑堂啊?”

桓彦范道:“我调任了,下次你去我那里住住。”

两人相视大笑。

桓彦范道:“听说今儿朝堂上有一场激烈争执,多亏了崔天官力挽狂澜,我看……他是近墨者黑,沾了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气质了。”

阿弦一怔,继而笑笑,低声道:“应该说是我近朱者赤……”

说到“近朱者赤”四个字,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呻吟”。

阿弦吃了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面前就出现极为古怪的一幕场景:

却是崔晔衣冠不整,韦江躺在他的怀中,脸颊带红,娇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