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阿弦跟狄仁杰也有一番私下的谈话。
因阿弦在殿上所说蓝名焕跟张蕴古乃是同一人的说法……事先并未跟狄仁杰通风,所以狄仁杰心里也是疑惑的。
从蓝府出来后,狄仁杰便问起来:“十八弟你的意思,莫非是说蓝大人……就是昔日张蕴古的转世么?”
阿弦道:“张蕴古身死是在贞观五年,距离现在,已有近四十年,正跟蓝大人的年纪契合。”——且蓝名焕身上并无任何鬼魅,剩下的,似乎只有转世重生一说能解释的通了。
狄仁杰点头叹息。
阿弦道:“狄大人是不是也觉着这件事匪夷所思?”
狄仁杰微笑说道:“不,这种转世之说,或者魂魄附体重生,我也曾见过一些,但是近日却着实更大开眼界。我反倒是宁肯相信真相就是如此,毕竟……”
他望着阿弦:“不是任何人都有荣幸,能够同写出《大宝箴》的先生大人同朝为官的。”
阿弦笑。
狄仁杰却又问道:“只是不知像是魏征,秦叔宝等名臣良将,会不会也已转世,或许就在你我之间?”
阿弦道:“不敢说,谁知道呢?兴许狄大人是,我阿叔是,袁少卿是……但有一点可以确认,我可不是。”
两人目光相对,均都大笑起来。
***
阿弦回到户部,才进门,就被一干人呼啦啦围的水泄不通,纷纷打听蓝名焕之事。
报了平安,至于其中详细,自不好尽述。幸而许圉师杀了来,这才从众同僚手中将阿弦“救”了出去。
阿弦知他是个慈和长者,想法也并非那样食古不化,且蓝大人的事的确蹊跷外露,若不告诉,许圉师自也会胡思乱想。
来至房中,阿弦便将自己跟狄仁杰的推断向许圉师说明,许圉师半晌作声不得:“这么说是……是张先生附身么?”
阿弦笑笑,对世俗百姓而言,是附身还是转世,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差别了,最重要的是,蓝名焕已经平安无罪。
又过数日,这件事已悄然传了出去。
流传于长安坊间的版本,却是说蓝名焕被张蕴古附身,乃是不忿曾经被太宗错杀,为了讨回先前的冤屈才“阴魂不散”。
多亏皇后圣明,并未再次错杀忠臣,反赦免了蓝名焕,张蕴古的鬼魂感念皇恩,这才放下怨念而去……
不管外头纷纷扬扬说些什么,因为蓝名焕的回归,户部诸事回到正轨,近来户部上下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这天休沐,桓彦范早约好了阿弦要去灞桥赏雪,虞娘子道:“这样冷的天,怎么爱往外头跑呢?风又大,留神吹的头疼。”
阿弦连日来囿于户部,查看点检户籍簿子等,整个人几乎都僵硬麻木,自觉浑身都有旧书跟灰尘的气息,便笑道:“正好出去透透风,松快松快筋骨。”低头看一眼玄影,“正好儿也带它出去耍耍。”
两人年纪相当意气相投,纵马而出,玄影便也一路撒欢。
这灞桥阿弦是来过的,当初才进长安,崔晔便特意领着她来过此处,如今“故地重游”,心情却跟当日天壤之别。
桓彦范又仔细打听了蓝大人之事,阿弦并不瞒他,有枝有叶尽数说了,桓彦范啧啧惊叹:“自从有了小弦子,我都不必去听什么话本儿了。”
阿弦笑道:“你当我是说书唱曲儿的先生么?”
桓彦范笑道:“那可不能,你又不会唱。”
阿弦忽地手痒。
正玩闹,玄影汪汪叫了两声,一辆马车从身后官道上而来。
阿弦两人侧身相让之时,马车却缓缓停下。
车里一人探头道:“女官怎么在此?”
原来这车中之人竟是尚书奉御武承嗣,两人见礼:“奉御大人何往?”
武承嗣笑道:“正要去伽蓝寺拜一拜,这外头风大,两位不如来车中同坐?”
两人忙推辞不受,武承嗣看着阿弦,倒也并没多说,只仍点头去了。
此人去后,桓彦范琢磨着说道:“这位奉御大人,看着倒是有点意思。”
“有什么意思?”
“我看么,有对你的意思……”桓彦范摸着下巴,瞟向阿弦。
阿弦大笑:“你那狗嘴吐不出象牙,明明是对你有意思。”
谁知桓彦范却并非玩笑,正色道:“皇后特意把他从岭南召回,立即提拔为尚书奉御,他又是皇后的亲侄子,将来只会步步高升,身份显赫。方才我看他瞧你的眼神很是不同,且这位还未曾娶亲呢,如果他想求取本朝女官……”
阿弦慢慢地隐了笑:“别说啦,不好笑了。”
桓彦范道:“我是为了你着想才跟你说这些。”
阿弦的心噗通噗通跳了起来,有些暴躁道:“既然他身份将会显赫,自有许多高门小姐结亲,你看我,我哪里像是个女子了?”
桓彦范果然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你果然哪里都不像是个女子。”
阿弦本是期待如此回答,但桓彦范的表情太过难以言喻,阿弦忽然想打他。
桓彦范却又叹息了声,道:“可是这样也是别有一番韵味呀,不然的话,为何天官都为你神魂颠倒呢?”
“什、什么?”阿弦只听见自己的耳畔“嗡”地响了声,脸上开始冒出热气儿,眼前的景物都似在旋转:他怎地会知道如此“机密”?
“我这双眼睛……除了不似你能见鬼外,还有什么瞒得过的?”桓彦范抬手在她肩头拍了拍道:“别怕,我已经给你想了一条好计。”
“你又在说什么?”阿弦舌头都僵住了。
“若要打消武承嗣的念头,自是你快些嫁人了,嫁给别人怕压不住……只有我方才说的那个人,”桓彦范嘿嘿地笑,仿佛是一只才从洞里爬出来的小狐狸,“你想不想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