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大吃一顿(1 / 2)

长安城外,古道离离。

因为官道上来往车马人流频繁,地上的雪早就被踩的化为乌有,只有路边上还雪白皑皑。

暖阳把雪晒得花了些,北风又将微化掉的雪吹成了冰,日光下反射着凛冽的冷光,有些刺人的眼。

阿弦眯起眼睛,望向远处。

雪后天晴,远处的山峦层叠显得格外清晰,山的脉络像是人的骨骼血脉,历历可数。

阿弦若有所思问道:“殿下,那是什么山?”

旁边的沛王李贤却并未回答。

阿弦回头,却见李贤正望着自己:“殿下?”她疑惑地又叫了声。

李贤如梦初醒,目光才从阿弦脸上移开:“啊……你说什么?”

阿弦道:“我问殿下前方是什么山。”

李贤定了定神,抬眼看了看:“哦,那是终南山。”

阿弦喃喃道:“原来真的是终南山,我还以为是华山呢。”

李贤一笑:“华山在长安城东边,比终南山陡峭很多,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阿弦道:“听说武德的时候,高宗……陛下在终南山修建了宗圣宫,且又有很多高人在那里隐居过,所以有些好奇。”

李贤道:“这倒是,当初高宗太祖太原起事的时候,终南山的岐晖道真人多有相助,所以高宗太祖甚是推崇。之前圣祖老子,尹喜真人,姜子牙,赵公明,还有有名的商山四皓,以及汉张良等都在终南山隐居过,说这些你大概不太知道,但有个人你一定熟悉。”

阿弦听得怔怔的:“是谁?”

李贤道:“就是老神仙孙思邈,传说他也隐居在终南山。”

阿弦展颜一笑:“原来是孙老神仙,我当然知道。”

瞬间便想起了卢照邻卢烟年……多日不得他们的消息,也不知情形如何,但当初看见卢烟年下车同卢照邻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就仿佛是最好的开始跟结局了。

世间本来就多坎坷,两个人能真心安稳地长相厮守,何其艰难又何等珍贵。

阿弦叹息。

李贤怔怔然看她露出笑容,在这般蓝天白云之下,清雪层峦之上,双目如最透彻的晶石般熠熠生辉,那笑里却依稀透出几分怅惘,恍迷了他的眼。

阿弦喃喃又道:“老子,真人,姜子牙……原来有这么多人隐居过,殿下你知道的真多啊。”

“啊……”李贤勉强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阿弦环顾四周,打量着雪后原野,心头阴霾渐渐散开:“我一时冲动,怎么殿下也跟着我出城了?”

李贤道:“你发怒走开,叫人怎么放心?”

阿弦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难道殿下怕我会打了第二个李洋?”

李贤一怔,旋即失笑。

当初两人初次相遇,便是在明德门前因一场殴斗,如今李洋、李义府等已似故纸堆里的人物了,而他们两人也不似之前才相识的情形。

两个相视一笑,李贤道:“你若是消了气,咱们回去好么?城外风大,留神吹了风又害病。”

阿弦听出他的关切之意,道:“多谢殿下相陪,咱们回去吧。”

李贤见她答应,心头一宽。

往回走的时候,李贤问道:“先前你跟陈郎官说,你跟索元礼不共戴天,怎么竟至于此?”

阿弦黯然道:“我憎恶此人,他……他害了……我很看重的人。”

李贤因知道索元礼先前听命于武三思,而张柬之弹劾武三思的罪名里就有谋害周国公贺兰敏之一条,当即道:“你说的是先前周国公、我敏之表哥么?”

阿弦揉了揉额头,索元礼害过的除了敏之,恐怕还有一个崔晔,但当然不便跟李贤提起:“是。”

李贤道:“你认定了是他?若这你如此,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阿弦皱眉:“并不是胆大胆小的问题,是太过恶了。”

李贤似懂非懂:“过于恶?”

阿弦很难跟李贤说明心里的感觉,当面对索元礼的时候,让阿弦想起了一个很不愿想起的人。

那个人,就是当初在沧城宋关村的那个少年蒲俊。

***

想起蒲俊,更触动往日心事,阿弦垂头默然。

李贤频频打量她,正欲开解,忽然耳畔听到哀乐之声。

阿弦却也听见了,两人回头看时,却见大路上来了一队举丧队伍,白幡高举,看样子像是从城外祭祀而回了。

两人忙让在一边,让这送葬的队伍先过。

阿弦在马上扫了一眼,却见这队伍之中竟并没有亡魂跟随,本来按照她的经验来说,新丧的鬼魂或者一些孤魂野鬼,最是喜欢这种丧葬行当,有的会夹杂其中趁机抢些纸钱香烛之类。

阿弦正打量,便听队伍中两人互相说道:“今日真是好险,幸亏遇见了高明之人,不然可就铸成大错了。”

另一个道:“可不是么?等回去了后,定要准备厚礼亲自去明府相谢,多亏了明大人,帮了大忙了。”

阿弦听的分明,跟李贤对视一眼,阿弦下马拦着那人道:“这位大叔,你们方才说的明大人,可是明崇俨明先生么?”

那两人一听,点头道:“可不正是这位明大人么?”

阿弦道:“不知是有什么事?”

李贤见她下马,自也跟着走了过来,这两人见他们二人衣着华贵,气质非凡,知道定是王孙公子一流,且方才所遇之事有甚是惊奇,竟叫人不吐不快。

原来这一队送葬的队伍,是因为家中老夫人身故,故而送往城郊,取先前下葬的老爷之遗骨同妇人合葬。

本已事毕,谁知正遇到明崇俨打这儿经过,因拦住这些人,问道:“你们合葬的两人,可并没有差错么?”

这些人面面相觑,只当他是说笑,不以为然。

“我乃正谏大夫明崇俨,此话并无哄骗,”明崇俨道:“我看见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五十开外,身后却跟着一名年青少壮之鬼,破衣烂衫,甚是寒酸,贵妇人哭着喝骂不休,诉说你们合葬有误。”

众人听他将丧妇的情形所说无误,又自保家门,才惊心起来,忙去告知主人家。

这家主人听了,大为惊骇,仔细一想,却又痛哭不已。

原来这家主人自幼丧父,时间隔了太久,先前起坟之时,竟弄错了其父埋骨之所,把不知是什么人的遗骨掘了出来。

故而如今跟其母合葬的,不知是何许人了。

此刻听了明崇俨所说,才自知有错,一时涕泪交流。明崇俨又指点他们重新找到其父所在,重新安葬妥当。

两人说罢,才自随着队伍去了。

阿弦心道:“怪不得这队伍里没有亡魂,原来是遇见过明先生,这人果然极有能耐。”

李贤却道:“你觉着他们所说是不是真?”

阿弦道:“难道有假?”

李贤一哂道:“一切都只是他一面之词罢了,毕竟没有人佐证,假如他早知道这家新丧的是个老妇人,又凭空编造出这些话来,反正死无对证……”

阿弦摇头道:“上次阿叔就是请了他去府里,这位先生的确是有些能为,只怕不是作假的。”

李贤笑了笑:“连你也说他能耐,那必然是真有不凡。”并不跟她辩论。

***

两人说话间,便慢慢地进了城门,李贤道:“咱们本是去赴宴的,饭还没怎么吃就跑了出来,你饿不饿?”

阿弦笑道:“是有些饿了,也连累了殿下,倒是过意不去。”

李贤道:“不妨事,现在也不晚,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