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绮(1 / 2)

两鬓的苍雪色在瞬间迅速地消失,眼角的鱼尾纹也一一不见了踪影,原本淡漠现在因为震怒而散发怒气的眼睛,却成了一双弯弯地明亮笑眼。

这是一个甚是俊美开朗的贵族少年,只要看见他的脸,就会让人忍不住心情变好,甚至无端地认为他一辈子都会这样快活无忧。

“我说过……我不想在这里、亲手杀了你!”无愁主咬牙切齿,原本贵雅的相貌有些扭曲,手掌却一寸寸地缩紧。

因为生来的阴影,阿弦对被人扼住脖子的举止深恶痛绝,因此当初崔晔在雪谷中如此对她,还被她狠狠地踢过几脚。

“谁……求你了么!”因为气阻于喉,阿弦的回答含糊不清。

火灼般的记忆跟危在旦夕的现实交缠,阿弦用尽全力抬起左手,在无愁主的肘关节处狠狠一击。

完全没想到在这种生死关头,阿弦还能准确地反击。

穴道被击中,半条手臂瞬间酸麻。

然而无愁主的反应甚快,左手一挥,手掌齐平,用的是“手刀”,——手掌似刀锋,寒气凛冽地向着阿弦颈间“砍”了过来,这一次却是夺命杀招,干净利落。

就在无愁主的手刀将削断阿弦脖子这紧要关头,阿弦握着喉咙,哑声叫道:“子绮!”

无愁主原本煞神似的神情在听见这两个字的刹那,陡然僵硬。

那手刀也像是中了什么魔咒般,堪堪地贴在阿弦的颈间,却再难往前一寸!

***

阿弦动也不动,眼珠却转了转,往旁边斜看了眼,确定无愁主的手刀并没有真的劈落自己的脖子,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你……方才说什么?”忽地无愁主问。

阿弦才要离他远一些,无愁主反手按落,擒在她的肩头:“说!”

肩膀被他握住,就像是被铁爪扣住一样,锋利的五指几乎刺入皮肉。

阿弦大叫:“子绮!”

他的手劲霎时竟大了些。

阿弦痛哼出声,肩胛骨都有些忍受不住地咯吱作响。

无愁主的手略松开些:“你……怎么知道?”他紧紧地盯着阿弦的双眼,“你是朝廷的鹰犬,是武后的爪牙?”

阿弦道:“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过路人。”

“那你怎么知道……”他欲言又止,只是重复,“你怎么知道。”

阿弦无法解释。

而且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明白的。

就在阿弦缄口不语的时候,无愁主踏前一步:“说实话。”他咻咻然说,气息几乎吹到阿弦脸上,像是垂死的老虎忽然想要吃人。

“你不会相信的。”阿弦终于回答。

“你说,我听。”惜字如金,那原本漠然的双眼里却有焦灼在涌动。

阿弦并不是不想说,只是怕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反而会死的更快。

无愁主十分在意自己的身份,所以就算进了山庄,同他说了这许久,他都不曾说起过他的出身,姓氏等,甚至但凡跟这个沾边儿的,他都避而不谈。

假如阿弦说自己可以“无师自通”,那么对于无愁主来说,最想做的只怕就是把她杀之灭口。

正在两人相对的时候,外间有个声音传来:“少主那边有人来传话。”

无愁主默默地看了阿弦片刻,手仍是按在她的肩上,走前一步道:“什么话?”

那人站在外间,垂手道:“少主身子不好,请您过去看看。”

无愁主顿了顿:“知道了。”

那人倒退数步,回去复命。

无愁主转头看向阿弦,忽道:“你不是想见你的人么?”

阿弦苦笑:“庄主说话算数?”

无愁主松手,迈步往外:“看我的心情罢了。”

***

这一次,无愁主却并未说谎。

阿弦随着他,出院门又走了半刻钟,便来到又一重院中,无愁主先行进门,等阿弦迈步进内的时候,却听见玄影熟悉的吠叫声。

阿弦惊喜过望,忙往内而去,却见一个黑衣小婢领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阿弦一见,脚步戛然而止:“姐姐!”原来这跟着小婢走出来的竟是虞娘子。

虞娘子上前握住阿弦的手,先前也正担忧她的安危,见平安无事,几乎喜极而泣。

阿弦道:“姐姐无事么?玄影呢?”

虞娘子忙拭泪:“无碍,玄影……在里头,你放心,它也没事,只不过被关了起来。”

阿弦道:“关起来了?”

虞娘子看一眼旁边的黑衣小婢,握着阿弦的手引着她走到一边儿:“先前你离开后,我听见门上有异样响动……”

虞娘子把开门发现小黑猫一节说了,然而在她坐等阿弦来到的时候,先前那嬷嬷重又返回,仍无表情地请她随着走一趟。

虞娘子虽有心不去,但人在屋檐下,就如阿弦所说只能见招拆招,因此随着此人出门。

不多时,就来到现在的这个院落。

但虞娘子见到的,显然并不是无愁主,而是一个戴着面具的怪人。

阿弦听到“面具”,问道:“是什么样儿的,是不是雪白狞眼,看着像是鬼一样?”

虞娘子点头:“你也看见他了?”

阿弦点头,又问发生了什么。

那面具怪人怀中抱着的,却是先前的那只小黑猫。

但是在他旁边的一个铁笼子里,拴着的却是玄影,玄影原本正在乱刨地,见虞娘子来到,便人立而起不住地叫,又伸出嘴巴去啃那铁栏杆。

虞娘子道:“你是何人,怎么把我家的狗儿关起来了?”

那怪人尚未说话,他怀中的小黑猫跳了出来,竟走到虞娘子身旁,伸出爪子搭在她的裙子上。

虞娘子低头看了眼,并未动作。

面具怪人却道:“她喜欢你,你为何不抱抱她?”

虞娘子闻言,这才俯身将小猫儿抱了起来,手抚摸过猫儿温暖的皮毛,虞娘子定神又道:“请你把我的狗儿放了。”

怪人却道:“你不怕我?”

虞娘子问道:“你是指这张面具么?昆仑奴的面具比这个还可怕,我见过许多,有何可怕。”

怪人沉默。

虞娘子抱着黑猫,见玄影跳动的厉害,便走过去安抚,玄影见了那猫儿,叫的更加响亮了。

“不要惹他,”怪人捂着耳朵,似乎有些痛苦:“吵的很。”

虞娘子忙退回来,继续求道:“我的狗儿十分乖巧,你把它放出来,它就不会吵扰了。”

“放出来?你看。”怪人伸出手,手背上赫然两个齿痕,渗着血。

虞娘子吃了一惊:“是玄影咬伤了的?”

“玄影?”怪人喃喃,“好独特的名字。”

虞娘子自忖失言,忙道:“对不住,是我一时没看好了让它出来闯祸,您如果要罚就罚我好了。不要为难它,狗儿是无辜的。”

怪人听了这话,面具脸抬起:“你居然肯为了一条狗受罚么?”

虞娘子点头:“是,错在我,不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