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崇俨看着面前两人,目光落在阿弦手中的酒上。
然后就在阴阳师起身行礼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对阿弦道:“外头都为了你沸反盈天,你倒是躲的好清净……怎么,要吃酒么?”
阿弦这才将酒杯放下:“明先生怎么在这里,可是跟阴阳师约好了?”
明崇俨道:“没有约,只是心血来潮而已。”
阿倍广目慢慢落座:“先生能耐,荣幸之至,平日里是请也请不动的。”
明崇俨淡淡一笑,却回头对阿弦道:“方才我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人,他也是来找你的,你何不出去跟他一叙?”
阿弦问道:“是谁?”
明崇俨笑道:“你出去自知。何必只管爱惜这一两步。”
阿弦只得站起身来,带着玄影退了出去。
就在阿弦掩上房门之后,明崇俨缓缓抬眸,脸上的笑也随之收敛干净,就像是天上的阳光被冷飒的阴云遮盖。
明崇俨道:“你想干什么?”
阿倍广目道:“我不过是请女官喝酒,就当是为她接风洗尘,先生为何如临大敌一般。”
明崇俨握住阿弦放在桌上那杯酒,缓缓地放在两人中间:“这是什么酒?”
阿倍广目嘴唇微动,却并未回答。
明崇俨道:“再过两个月开春,使者团就要回倭国了,我不想在这个最后的时刻,同你撕破面皮,但如果我发现只有我一个人顾惜你我间的情分,就不要怪我也不留情面了。”
阿倍广目忽然说道:“我只是喜欢女官。”
“什么?”明崇俨皱眉。
阿倍广目道:“你不是想问我做什么吗?我喜欢女官,所以很想亲近她,没有大夫所想的什么阴谋。”
明崇俨道:“你?喜欢小弦子?”
“肮脏的男女之情,”阿倍广目笑叹了声,又道:“放心,这杯酒里并没有东西,你若不信,我喝给你看,或者你可以自己查验。”
明崇俨眯起双眸,疑惑地重又握过杯子,垂眸细看,却见酒水摇曳,的确并没有什么异常。
阿倍广目笑道:“怎么样,先生?”
把杯子放下,明崇俨道:“最好如此,上次宫内作乱,因是不系舟之人要挟,我才并未向皇后禀明,不然的话以皇后的心性,你该知道是如何结果。”
阿倍广目低头躬身:“我很承先生的恩情。”
明崇俨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最后道:“不必,古人云‘投桃报李’,但对我而说,只要不是‘恩将仇报’,便好。”
阿倍广目笑道:“若如此,岂非是禽兽行径了么?”
他生得极佳,如此一笑,竟有些摇曳生姿之意,若非倭国服色,活脱脱一个大唐长安的贵介公子。
***
且说阿弦听了明崇俨所说,起身出外。
举目却见外头并不曾有什么认得的人,然而明崇俨绝不会空口诓骗。
阿弦慢慢地从酒馆走到外间,巷子之中左顾右盼。
正疑惑中,就听身后有人道:“弦子。”
阿弦猛然回头,却见原来是陈基。
玄影见到了旧日主人,早跑了过去,陈基蹲下身子,不住地抚挠玄影,亲热笑道:“想我了是么?多久不见了?”
阿弦叫道:“玄影!”玄影一时陶醉,并未听话,阿弦喝道:“玄影!”
玄影这才支棱起耳朵,正要跑回来,陈基将它脖颈抱住,抬头笑看阿弦:“怎么了,我先前听人说看见你回了长安,我还不信,正赶上明大夫说要来找人,我才随着来看看的,你不高兴了么?”
曾经,这种笑容简直是她生命之中的阳光。
现在只觉得有些不耐烦的刺眼。
阿弦道:“并没有,只是该走了而已。”
陈基松手间,玄影重跑了回来。
“稍等,”陈基却也随着狗儿赶了过来:“弦子,为什么皇上竟会给你和崔晔赐婚?”
阿弦诧异地扫他一眼,不想回答。
“我不明白!”陈基握紧她的手腕,索性道:“你可知道,当初是他警告我,让我离开你的。”
阿弦眨了眨眼,不置可否,陈基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她的确知情。
“你知道了?”他咽了口唾沫,“那你可知道,若不是他……”
“若不是他,又怎么样?”阿弦问。
陈基道:“弦子……”
阿弦淡声冷道:“若不是阿叔,难道你会留在平康坊吗,你仍然会无法忍受我,仍然会选择离开,何必要给自己找什么借口?”
陈基道:“那他也不能……明明是自己看上了你……”
“住口!”阿弦忍无可忍。
陈基的表情有些扭曲:“你,你这么喜欢他?”
阿弦忍着愠怒:“我该走了。”
“弦子!”陈基道:“你那时候说你喜欢我的……为什么现在这样对我?”
虽然时过境迁,但是提起往事,心上仍忍不住有些刀锋沙沙划过似的痛楚感,她今日的烦恼已经更多,难以忍受陈基偏在这时候跑出来雪上加霜。
阿弦背对着陈基,深吸一口气道:“我也说过,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另外,你也不要再找我。”
阿弦原本还曾想……就算是做相见如冰的点头之交就罢了,可是看现在的情形,还是不见为好。
陈基握紧双拳。
阿弦本已经走出了五六步,心里忽地想到一件事,她回过头来,看向陈基。
“弦子……”陈基暗怀期望。
阿弦道:“你跟我都已经不是先前那样……我曾称呼你一声‘大哥’,以后只当做路人相处,却也是你我福分,但是千万不要成仇人才好。”
“你说什么?”似一盆冷水泼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