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恐怖(1 / 2)

突如其来的消息:阴阳师阿倍广目死了。

袁恕己跟明崇俨两人几乎同时动了,袁恕己到底要快一些,抢先跳出房门,同时问道:“怎么会死了?”

这来报信的是看守牢房的狱卒,此刻跟着袁恕己飞奔,额头上满是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们也不知道,谏议大夫走后……咳,总之原先还好好地,因明大夫交代我们照看好,我们便送了伤药进去给他,他也仍不理不睬,到了跟前儿一推,整个人直直跌倒……这才发现竟然已经没有气儿了!”

大理寺的验官前来查验,阿倍广目乃是自尽,他将玉簪刺入心室,断了心脉而亡。

验官跟袁恕己禀告之时,明崇俨走到横躺在地的阿倍广目身旁,他脸上的伤痕仍在,但血渍已经被仔细地擦干净了,头发散开,神情安详,毫无痛苦之色,如果不看他血迹斑斑的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验官来到之前,袁恕己已经先查看了一遍,脉搏,呼吸,心跳都已停了。

因为是要紧人犯,袁恕己特别交代不容有失,所以绝不会有别的什么人混入刺杀。

而那簪子被刺的很深,簪尾几乎都随之没入伤口之中,可见死志坚决,动手也动的狠辣干脆。

验官先前试着去拔都未曾拔出来。

听了验官所说,袁恕己看一眼明崇俨,这一刻,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阿倍广目的死就像是李贤的鞭子一样,让他毫无防备,心头生出了一刹那的茫然。

验官问道:“少卿,这簪子刺的太深,只怕要剖开胸口才能取出?要不要将尸首运到验房?”

袁恕己正在思考,明崇俨道:“不。”

他终于转过身来,对袁恕己道:“终于尘埃落定,就不必再糟践他的尸首了。”

他的双眼静静地看着袁恕己,是在等他的答复,但事实上不管袁恕己如何答复,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袁恕己如何能不明白?便道:“既然大夫执意如此,那就不必送去殓房,只是这人的尸首该如何料理?”

明崇俨道:“他是倭人,就算是死,也是该回去故乡的。”

此后,袁恕己将囚犯畏罪自杀一事禀奏。

尸首给明崇俨领去,在城郊烧化,骨灰跟遗物交给了河内鲸,让他带回倭国。

***

这日,飞雪楼上。

袁恕己,桓彦范,崔升,阿弦四个难得地重又同坐。不免说起此事,袁恕己也顺带说了明崇俨跟李贤争执的事。

桓彦范叹道:“唉,只怕从此明谏议跟雍王殿下的嫌隙一时无法弥补了。”

崔升忖度:“说来这两人都有些怪,明大夫也太维护那阴阳师了,而雍王却也有些太恨阴阳师,正是两个极端似的。但是这阴阳师为什么要自尽呢?”

桓彦范道:“想必是不想为难明大夫吧。”

“是不想明大夫再给他说情么?”

“也许。”

袁恕己道:“这样说来,他死的倒好了?哼,这倭人也算真是个‘天良未泯’的,假如他不死,这件事只怕没那么快解决,明大夫还真的有可能被他拉下水呢。”

独独阿弦不言语。

袁恕己道:“怎么,你又在想什么?”

阿弦在想的却是李贤针对阿倍广目动手的事。

阿弦毕竟并非全知,当然不知道李贤心底所存的那些不该存在的绮丽。

——而这些也正是他心魔的根源,所以才把所有怒气都撒在阿倍广目身上。

阿弦自觉不便提起李贤,便对桓彦范道:“小桓子你消息最为灵通,可知道狄大人最近查的河内侯虐杀的案子怎么样了?”

桓彦范道:“你跟狄大人的交情不是极好么,只消跟他一打听就是了,怎么却舍近求远地来问我?”

阿弦道:“这件事是我捅破的,当然要避嫌疑了。你可知道不知道?”

桓彦范淡淡一笑道:“我倒是知道的,不过我觉着你还是不要问了,免得又生气。”

在座三人面面相觑,袁恕己道:“我听说这件案子并没有头绪,先前狄御史虽然传了许多侯府的人,但并没有人招供些有用信息,只怕很快要不了了之了,难道不是?”说到最后,袁恕己忍不住往旁边空啐了口。

崔升谨慎,并不多嘴只听他们说。

果然,桓彦范高深莫测道:“我不说,只怕你们都蒙在鼓里呢。”

袁恕己打了他一拳:“到底怎么样?”

桓彦范敛了笑,低低地同众人说了一番内情,不说则已,这一说,顿时将袁恕己气的色变,阿弦更是怒的跳了起来。

原来,狄仁杰接了此案后,即刻雷厉风行进行侦查。

他是个老练周详的行事风格,自然兢兢业业,查的认真详细,几乎侯府里的每个下人都审问过了。

虽然武懿宗的生性凶残府内上下皆都敬畏害怕,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冷血无情的,终于给狄仁杰从一个小厮的口中撬出了真相。

那小厮虽然禁不住审讯说了事情的经过,但武懿宗之残厉已深入人心,他一再恳求狄仁杰不要对外告诉是他“告密”,且说若给武懿宗知道,自己一定小命不保。

狄仁杰却也明白,因为他是分开审讯的,所以除了自己跟执笔主簿,并没有人知道这小厮说了真相,且未免打草惊蛇,狄仁杰就仍把小厮跟其他人一样放了回去。

谁知道,就在想继续审讯以得更多证供的时候,那名小厮,忽然之间“投井而死”。

——据侯府的人说,这小厮原先跟死去的丫头很是亲密,只怕是被那丫头的鬼魂勾引,鬼迷心窍地便投井自尽,实则是被勾了去阴曹地府做伴儿了。

对外的说法如此,可是狄仁杰当然不会相信,他认定是这小厮招供的事不知怎么走漏出去,所以武懿宗杀人灭口。

但是推测归推测,证据呢?

没有!

所以仍旧无法奈何武懿宗!

桓彦范说罢,果然阿弦跟袁恕己不约而同地动了怒,袁恕己道:“难道就办不了这丑厮了么?还是长安城已经成了无法无天之地?”

阿弦则想着那丫头的惨状,如今又搭上了一条性命,如果还无法惩戒武懿宗的话,律法只怕真的就成了一纸空文,眼中也喷出火来。

崔升跟桓彦范忙一人扯住一个,好歹将他们安抚下来。

阿弦气冲心头,当下一口酒也喝不下,一根菜也吃不了。

桓彦范道:“你看,我本来不想说,果然是惹了你们不高兴了吧?”

阿弦冷哼:“我只是失望,假如连狄大人也没有办法公正严明地处理此案,那天底下只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为冤死者主持公道了。”

只听身后有人道:“十八弟这么看得起我?只可惜我是要辜负你的期望了,不过,就算我不能,别人却未必不能。”

阿弦对面的桓彦范跟崔升其实早看见来人正是狄仁杰了,此刻也都含笑起身相迎,袁恕己是老相识,就随意一点头,狄仁杰便入席落座。

阿弦便直截了当地问:“武懿宗这件事,大人果然没有法子了么?你方才说的‘被人’,又是何意思?”

狄仁杰微笑:“我正是来告诉你这个的,法子么……还有一个,不过是个不好启齿的破釜沉舟的法子,至于是不是会应验,就看今天晚上的了。”

四个人都疑惑,狄仁杰却并没有要公之于众的意思,只对阿弦一招手。

阿弦俯身过去,狄仁杰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阿弦缓缓睁大双眼,惊讶而迟疑:“这……可能行么?”

狄仁杰道:“我也并没有十足把握,就试一试,对付非常之人,当用非常之法,也顾不得了!”

***

狄仁杰只略坐了坐,就起身去了。

他走之后,桓彦范忙催问阿弦他都说了什么,阿弦苦笑摇头,守口如瓶:“这个法子不能说,一说就不灵了,何况现在还没应验呢。”

眼见天色暗了下来,四人结账下楼,桓彦范抢先一步对阿弦道:“天黑了。我送小弦子回去。”

袁恕己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就只是笑了笑,而崔升也因为有一重关系隔着,所以两人就只告辞,分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