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更狠(2 / 2)

太平先是怔然,继而大惊,她跳了起来:“你说什么?萧淑妃?你……你难道……”

萧子绮惨笑:“是,我就是萧淑妃之弟。”

太平步步后退,心里惊惧。

萧子绮道:“殿下不要惊慌,我若要对你不利,又何必告诉你这些?”

“那你、你想干什么?”太平颤声问。

萧子绮低头:“殿下你当然知道我姐姐的遭遇,实不相瞒,我这次回长安,其实是想向皇后报仇的。”

太平心里知道自己该快点逃走,但是双腿却仿佛背叛了身体,立在原地不动,似潜意识地渴望听他解释。

太平道:“你、你……”她到底是个聪明的孩子,“今晚上怀贞坊……”

“是,我在怀贞坊做了一点事。”

太平忘了惧怕,冲上来抓住萧子绮:“你对我母后做了什么?”

萧子绮道:“殿下不要惊慌,皇后好端端地,我没必要跟你说谎,毕竟皇后若要出事,立刻天下皆知了,而且你看我的样子……已经无能为力了。”

太平心里稍安,又想着快些回去看看武后是否安好,正要转身,萧子绮咳嗽了声,竟嗽了一口血出来,太平猛然止步:“你……”

萧子绮道:“殿下要走就走好了,我今夜留你,只是不想你牵扯其中……我……”

太平呆了呆,半晌道:“你想报复母后,为什么还对我这样好?”

萧子绮看她一眼,眼神里是令人怜惜的无奈:“我若是舍得伤害殿下,第一次见面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若我能真的狠心从你下手,又怎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太平心中震动,瞬间犹豫,萧子绮又道:“但是我忘不了姐姐被害的惨状,我不明白皇后同为女子,怎会做出那种骇人听闻的事……”

泪从眼中滚滚落下,同嘴角的血融合滴落,萧子绮忍泪低声道:“我本想跟她一样,狠毒冷酷,六亲不认,但我竟无法……连对你下手都没有办法。”

***

桓彦范丘神勣赶到曲池坊的时候,萧子绮已经不知所踪,院中只有太平,武攸暨跟那宫女都被点了穴道,昏迷不醒。

但当时,在怀贞坊跟郇王李素节会面的阿弦却不知道此事。

郇王听了阿弦的质问,十分惊疑:“我不知此情。我才来到长安,就只顾找虞姐姐了。”

屋外虞娘子端了茶,正要入内,闻声忙又止步。

阿弦看着他急切的神情,压住心中的急恼:“殿下总该明白,无愁山庄里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今日所有做准备,昨夜他几乎就谋害了皇后……当然,也许对殿下来说,这也是殿下所希望的……”

李素节脸色惨白,倒退一步,重又坐下:“我……我不知道。”

涉及那桩惨烈旧事,阿弦心情复杂,一时也无话。

两个人默默相对中,虞娘子从外端茶走了进来,她先把茶端给阿弦,迟疑了会儿,问道:“明大夫可好么?”

阿弦回过神来:“他所遇虽然凶险,但已经没有大碍了。”

虞娘子点了点头:“你饿不饿,我叫人准备些吃食可好?”

阿弦本来要说不饿,突然发现虞娘子瞟了一眼李素节,阿弦便道:“那好,去做一些来吧……家里有客,就多做些好了。”

虞娘子松了口气,却不再看李素节,只把茶放在他跟前,低头走了出去,郇王的眼光却是一直都在她的身上,直到人出去了还呆呆地只顾看。

阿弦暗中叹了口气,心情越发难以言喻。因为无愁山庄,因为萧子绮,因为昨夜的事以及太平,她本该讨厌李素节的,但是想到郇王的身世,了解他的遭遇,感受到他对虞娘子的心意,却又无法做到对他彻底的厌恶。

两个人默然相对半晌,阿弦道:“殿下回长安的时机实在不好,但是既然回来了,难保给人知情,这会儿再悄悄地走开,更加显得欲盖弥彰了。”

郇王笑了笑,他探手把桌上的茶拿了起来,道:“我这一生也没按照自己心意做点事,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做了这一次,偏偏又撞上这种情形,也许这是我的命,是福是祸,我自领受了便是。”

郇王举杯吃茶,阿弦看了他一会儿,道了声“失陪”,起身出外。

阿弦来到厨下,见虞娘子正在亲自煮饭,锅里是新做的面片汤,热气腾腾,虞娘子俯身翻搅,一边抬手拭过眼角。

阿弦看了会儿,道:“姐姐。”

虞娘子一惊,匆匆把眼睛擦了擦,回过身来:“你怎么……来了这里?是不是饿了,一会儿就做好了。”

阿弦靠在门口:“姐姐,你是真心喜欢郇王吗?”

虞娘子有些慌张,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我……怎么忽然又说这个?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我……谁也不喜欢,就想留在你的身边就好。”

阿弦笑了笑:“姐姐,我已经成亲了呀,如果姐姐有个好姻缘,难道我不高兴么?郇王这一次为了你冒险回到长安,又加上昨夜出了事,如果给皇后知道,一定会迁怒于他。”

虞娘子惊得手中的勺子丢了都不知道:“阿弦,这、这怎么好?”

阿弦道:“所以我来问姐姐,姐姐若是真心喜欢他,他也是真心相待姐姐,我可以为他想法子,希望能免除郇王的罪过,又能成全你们。”

虞娘子红着双眼,泪打着转,又掉下来:“阿弦……别的我不想,只要、只要能保他无碍就最好了。”

阿弦走到她跟前儿,抬手把她脸上的泪拭去,道:“姐姐别哭,我知道了。”

***

下午时候,阿弦知道太平无碍回到宫中,悬着的心总算放平了。

事不宜迟,阿弦便陪着郇王进宫求见,武后经过昨夜的事,本就窝火,听说郇王偷偷回了长安,更是犯了心头大忌,若不是听说阿弦相陪,那火几乎把含元殿都烧尽了。

压着恼意,命人传了郇王跟阿弦,武后先扫了一眼阿弦,又看着李素节:“郇王,你好大的胆子,未经传召,居然私自回京。”

李素节早跪地道:“儿臣知错了,求母后宽恕。”

“宽恕?”武后冷笑了声,“我倒是该求你手下留情才是。”

李素节闻听,吓得道:“母后为何这样说?”

武后道:“你那位舅舅萧子绮,心心念念地想要我的命,你难道不知道?还是说你跟他一明一暗相互配合?不然又怎么会这么巧,他才作乱,你后脚就进宫来了?”

李素节道:“我、我实在不知此事,如果早知道萧子绮意图谋害母后,又怎会这样不知死活偏在这时候回长安?儿臣偷偷回长安的确是犯了大忌,但是儿臣……是有苦衷的。”

“你又有什么苦衷?”

李素节看向旁边的阿弦,阿弦道:“娘娘,殿下说的是真的,他这次回京,跟萧子绮并无关系,他只是……是为了我府里的一个人。”

武后本对李素节抱有十万分不满跟怒意,听了阿弦这样说,双眸眯起:“你说什么?什么人?”

阿弦道:“是我府里的小虞姐姐。当初我跟小虞姐姐离开长安之后,路上同她失散了,没想到小虞姐姐给郇王所救,在他王府里休养了一段日子,后来小虞姐姐回京,我才知道她跟郇王两个已经彼此合意,只不过虞姐姐一心惦记着我,想要照料我,所以才狠心离开,这一次郇王回京,就是为了她,跟萧子绮毫无关系。”

武后听得极为诧异,她本认定李素节跟萧子绮所做之事有关,却实在想不到其中还有这段儿女私情。

但武后并未轻易放下戒心:“这只是他的片面之词,阿弦,你岂能这样就信了?难道昨夜的教训还不够惨痛么?”

阿弦道:“娘娘,郇王跟萧子绮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我……我相信他,求娘娘不要因此责罚他。”

武后皱眉,当即又看向李素节:“你倒是能耐的很,居然找到了人做你的说客。”

郇王俯身磕了个头:“瓜田李下,儿臣知道难以免除嫌疑,而且萧子绮的确行了大逆不道之举,若是母后要惩戒儿臣,我也心甘情愿领受。”

武后的目光在郇王跟阿弦之间徘徊片刻,忽道:“你说的不错,就算你跟萧子绮并未实现勾结,但是以他跟你的关系,也是洗不脱你的嫌疑,如今萧子绮在逃……”

她突然厉声道:“来人,把大逆不道的郇王押下!”

阿弦大惊,门外的侍卫却纷纷拥入,将脸色惨白的李素节押住,只听武后道:“你私自回京本就是大逆之罪,加上昨夜萧子绮所作所为,更是罪上加罪,你可有话说?”

郇王喉头一动,他闭了闭眼:“儿臣领受。”然后他转头对阿弦道:“求女官……别跟姐姐说,就说我……说我回申州去了……若是瞒不过,求女官……”

还未说完,就被禁军押着出殿去了,隐隐还听见他叫:“照料好姐姐……”

阿弦目送郇王出门,转头看向武后:“娘娘!”

武后已经走下丹墀,她来到阿弦身旁,手抚着阿弦的脸庞,微微一笑:“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仁慈了。”

阿弦道:“郇王他……”

武后的手在她唇上轻轻地一遮,制止她说下去,阿弦本想为李素节辩解,但对上武后的眼神,满腹的话却又慢慢地咽了回去。

郇王被下大牢的事,很快街知巷闻。

人人都在议论,说郇王偷偷回到长安,意图谋害皇后……性命即将不保。

也有人说,这不过是皇后想要清除异己的借口罢了,毕竟萧淑妃死的那样惨烈,身为她的独子,郇王本就是武后的眼中钉,当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拔除。

但不管怎么样,郇王下狱这件事却是人尽皆知了。

怀贞坊,虞娘子却也不免知晓,可是她的反应比阿弦预想中要平静的多,她依旧的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安排一切,日常行事,只是这种平静,隐隐地透出一股不同寻常。

***

李素节的事,太平几乎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她想起萧子绮跟李素节之间的关系,也只是无奈的叹气而已,无奈之余心中又想:“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受的伤好了没有?”

那狮子犬跑来,在她身旁转来转去,太平举手摸了摸,却没有心思再逗他玩乐,便道:“去去,到外头玩去。”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道:“我才来,怎么殿下就要赶人走了?”

太平听到这个声音,又惊又喜,忙回头看去,果然见一个宦官打扮的人,揣着手缓步走了进来,虽然是太监的服饰,却偏衬得他容貌更是绮艳非常,风姿过人。

太平急忙爬起身来:“你怎么会进宫了?”她跑到萧子绮身旁,一把抓住他的手,高兴的语无伦次。

萧子绮低头含笑看着她:“我想念殿下,所以进宫来看望你,殿下可想过我么?”

太平心里道:“当然想了!”脸上却发热,急忙又道:“你怎么这样大胆?你可知道母后派了好些人到处捉拿你么?郇王……郇王他不知何时竟回了长安,还不知死活地进宫来,已经被母后捉拿下狱了!”

萧子绮道:“我当然知道,郇王……他总算是我姐姐的一点血脉,我实在不忍心他因为我遭难,只是想不到法子救他。”

太平道:“郇王、郇王跟你是一样的吗?”

萧子绮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摇头道:“不,他不知道。”

两人说到这里,太平才反应过来不该跟他这样亲密,毕竟他曾想谋害武后。可心里又着实想要见到他,太平左右为难:“你、唉,你干吗又来见我,你该快点离开长安,别落得跟郇王一个下场。”

萧子绮道:“其实该死的是我,跟郇王没什么关系。”

“不,你不该死!”太平忙道,“我不想你死。”

萧子绮道:“可惜殿下说的话,不能成为旨意,但殿下有这种心意,我就算是死,也死无遗憾了。”

“呸呸!”太平着急跺脚,才要呵斥他,萧子绮却往后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殿外忽然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似有千军万马般聚拢过来,太平起初不觉,直到脚步声逐渐清晰,太平喃喃:“是怎么回事?”

她往前一步,就见殿门口处,丘神勣,桓彦范,陈基三人为首,身后各有兵马,把殿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太平脸色大变,萧子绮却并不惊诧,只低低笑道:“你们这班大阵仗,是想置我于死地吗?但是你们是不是有些太过心急了,毕竟公主在我身边,难道你们不怕我对公主不利吗?”

陈基桓彦范三人退后一步,门口处,是武后走了出来:“你这次进宫,不是为了李素节吗,只要你不想他有事,就不会对太平轻举妄动。”

太平叫道:“母后!”她上前一步,本能地想到武后身旁,却又止住。

迟疑的瞬间,萧子绮伸手将她拉住道:“那么,皇后不如就试试看,如果我愿意拿公主的一条命,换郇王的一条命呢?”

太平仰头看着他,双眼里满是不信,萧子绮却不看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武后,所谓仇人相见,他的眼睛在瞬间隐隐泛红,让这张脸看来多了几分厉艳之气。

武后面不改色,甚至有几分好整以暇:“萧子绮,不要冥顽不灵,螳臂当车。”

萧子绮仰头笑道:“天下人都在你武氏淫威之下低头,却不是我!”他的手在太平喉头一扣,“你既然来了,也省了我许多事,我知道你早就想除掉郇王,这一次当然不会错失良机。没想到,公主的性命在你心目中,竟还不如你一逞私欲来的重要。”

太平震惊,眼中渐渐地见了泪,不知道是因为被萧子绮的行为所伤,还是因为被他话中透出的母亲薄待之意。

武后笑了起来,这一笑,让所有人都呆如木鸡。

萧子绮道:“你笑什么?”

武后道:“这就是你的手段?巧言令色骗取小孩子的信任,现在又故意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萧子绮,我还当你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呢。原来不过如此。”

萧子绮眉头一皱,武后迈步进殿,眼睛望着他道:“你想给萧淑妃报仇?那个贱人算什么东西,化身为猫我为鼠?笑话!”

她一挥衣袖,直指着萧子绮,厉声喝道:“本宫以前能够杀她一次,现在就也同样能杀了你!”

萧子绮原本谈笑无惧,听了武后这两句,痛怒交加,浑身微颤:“你……”

话音未落,拂面一阵凉风,电光火石间,擒住太平的那条手臂酸麻,已情不自禁松开。

萧子绮手上一空,太平早被人揽了过去,那人将她往后一抛,门口桓彦范纵身跃入,及时地探臂往前把太平抱住,稳稳放在武后身旁。

萧子绮恍神之际,那来者当空一掌拍来,萧子绮百忙里回击,两人手掌相碰,萧子绮后退一步,又怒又恨:“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