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百余人的大型商队自东向西行进,无人不面露倦色。
“根叔,还要走多久啊?这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往哪走都是一个模样,我们该不会迷路了吧?那些人是怎么带路的?”
“嘘,都说了你多少次了,不要这么口无遮拦。隔墙有耳,隔墙有耳,这里连墙都没有。”
“兄弟们都走惯了水路,在陆上走了这么久,还没有个屋子住,日日风餐露宿,大家都有点受不了了。这也就罢了,都快到信上规定的时间了,还没见到少主,如果少主有什么不测怎么办?那些狄人看着憨傻,实则奸猾。”
“我又何尝不知,可是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继续走下去了。再熬一熬吧。”
这时,作为向导的狄人挥了挥手,到点该坐下吃午饭了。队伍里发出一阵得救般的欢呼,坐下炊饭煮食。
领队人根叔也找了块地,捡了几块石头垒了个简易的灶台,取出铁锅,将菜干和肉干就着一锅水煮一煮,加点盐,干饼也扔进去,不一会儿便飘出一股叫人流口水的食物香气。
正要吃饭,一声熟悉的鹰唳划破长空,他抬起头,见到一只通体棕黑色翎羽,但翅膀上有珍珠般白斑纹的鹰隼飞来。
他不禁站起身来,眺望向那只鹰隼的来处。
大地像是震动起来,一支骑兵由远及近,根叔眯起眼睛,瞧见骑着一匹眉心有白斑、四蹄踏雪的黑色骏马的男人正是他们漕帮的少帮主杨烁,但与信上不同,他并不像是被挟持了。
“吁!”杨烁策马至他们跟前,勒住缰绳,见到老家人不禁面露喜色,扑过去熊抱一下,“根叔!我好想你!”
其余狄人还在马上,少爷旁侧的男人下了马之后,其余人才敢跟着下来,这个男人他也认识,十几年前就见过了,是少帮主在少林学武时的师兄,现在的狄人的首领——达山可汗。
这位尊贵的天可汗见到他,恭敬地躬身作揖,用的是中原的礼节:“根叔,好久不见了,”
根叔根本笑不出来,他看看这个面带笑容看似温柔和煦的男人,再看看他们绕路途经辽王属地时暗中协助他们的辽王下属,心像是一寸一寸往黑泥里沉。
根叔抓住少爷的手,在心底叹了口气,少帮主,你这次怕是真的要闯下滔天大祸了。
京城。
蒋熹年着一身白色长衫,被发跣足,在窗下倚靠着美人榻读一本游记,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悠闲过了。如今他得了清闲,日日美食美酒,看书作画,说是被圈禁,哪有这样锦衣玉食的囚犯,说不是,又确实寸步难行。
这人闲下来了,想得便更多了,他也是前几天才回过味来。
背后传来脚步声,有人进了屋,他仍像没听到似的,继续自顾自看书。
裴珩自身后搂住他的肩膀:“云卿,在看什么书呢?”
他合上书:“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陛下,还是直说吧。”
裴珩握住他的手,把玩着,性情暴烈的蒋督公却并未反抗,他说:“云卿,你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待我温柔一些吗?”
多年的夙愿终于如常所愿,他抚摸着蒋熹年的指尖,说实话,蒋熹年并没有一双细腻的手,练剑做活,他的手指和掌心都有一层坚厚的老茧,可他就是很喜欢,如今他终于一根一根把这只凶兽的利爪给拔了。
蒋熹年回过头,黑发自他肩上滑下,他冷冷望着这个他从小带大的孩子:“那我温柔一些问你,三郎,你直接告诉我吧,你要我什么时候死?”
裴珩微微一笑,把蒋熹年的手按在他的胸口,心跳平缓如常:“云卿,我哪舍得你去死呢?要去死的是蒋千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