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醉酒(1 / 2)

鸳鸯跟平儿听了花惜唱完, 一个笑的歪在桌上, 不停揉肚子, 一个笑的眼泪沁出, 上气不接下气,鸳鸯便说道:“这蹄子越是古灵精怪的了, 哪里学来这样的曲儿, 哎吆, 肚子疼, 真真笑死我了!”

花惜这几句“生日快乐”, 此刻就同那传说中的“两只老虎”有异曲同工之效了,果然见鸳鸯跟平儿两个笑倒了。花惜心头便想:“这算啥,倘若我把那些‘你说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出来,这两个家伙定然晕了……哈哈……”

原来先前她看鸳鸯有些伤感,因此便故意唱出这个来,一来是诚心祝贺之意,二来却也想逗逗她们,她之所以如此的“大胆放肆”, 也是因为没对着别人,又是喜乐之时。倘若对着的是宝玉,或者是其他丫鬟, 乃至贾母王夫人等, 她是万万不会如此的。

这便唤作无伤大雅, 小小怡情。

因此花惜只看着她两个笑倒, 也不回答,便自盘子里夹了一筷子菜心,咯吱咯吱咬着吃。平儿笑了会子,就说道:“果然给她笑死了……你看她平日里大气不敢出,说话都小声儿的,哪里知道却竟有这样的‘绝活’!”

花惜吃了菜心,就一本正经说道:“这个是我上回家去,听一个卖艺人唱出来的,因调子简单,我便记住,学了,如今现学现卖的……两位姐姐别嫌弃,多多包涵。”

平儿闻言便又笑起,说道:“姐姐你听听,她越发就放肆了,跟卖艺人学的,难道还要跟我们讨打赏钱不成?”

花惜就笑说道:“倘若平儿姐姐肯给的话,我也就收了。”平儿笑着,便上来捏花惜的嘴,说道:“叫我看看,你今儿来前吃了什么,学的这样刁钻。”

鸳鸯掏了帕子便擦泪,一边说道:“你别欺负她了,看她唱得这样出色,……等会儿我们便大方凑几个铜钱,打发赏了她,也叫她高兴高兴,宝二爷最近定然是克扣她了,看着怪可怜见儿的。”

平儿见鸳鸯促狭,便也忍着笑,说道:“说的也是,铜钱那金贵东西,我身上倒没有,回去在我们那屋里地上仔细扫扫,二奶奶若不留心,平日里随手扔的或者掉的,怎么……也能扫出几个来。”说着又拍着桌子捂着肚子,哈哈地笑起来。

花惜就忍着笑,狗腿的夹了一筷子菜给鸳鸯,说道:“还是鸳鸯姐姐疼我,趁着还热,快吃口菜。”

鸳鸯笑了这番,兴致也上来,便举了杯子,说道:“难为你们两个,竟这样有心,我承你们的心意了,便先自干了这杯为敬。”

鸳鸯说着,便喝了。这边平儿花惜也同举了杯子,各喝了一杯,鸳鸯又道:“我自小伺候老太太,虽说得老太太看重,跟别个不同,但若说起相好的人来,这家里头,也只你们两个,先头虽还有个金钏儿,但我跟她却不怎么好的。却不说了。……也幸亏有你们两个,我这生日,从来都不说,也不过,一来,是老太太在上,每日忙着伺候老太太,哪里还有工夫替自个儿过生日的。二来,你们也知道……我现在这样,若真个操办起来,麻烦不说,也必定会有许多的流言蜚语……因此一直都没想着要过,却实在想不到,竟有今晚。”

平儿思想了一阵,便说道:“我们这些当奴婢的,说出去是大丫鬟,毕竟还比她们强些,但到底也还是奴才,只顾伺候主子去了,就像鸳鸯姐姐说的,倘若张扬,一来冒犯主子,却不好,二来……备不住还有些小人在底下说什么闲话呢,是以我跟袭人就想着,反正我们三个好,也不用张扬,也不用交别人知道,只我们三个得这个空闲聚聚,乐呵乐呵,却不是好?”

鸳鸯点头。花惜便说道:“虽则我们是奴婢,但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这话自不好对外面说,别管其他的,我们自己也要对自己好些,人生一辈子,说长便忍着,说短,一转眼的功夫也就过了,譬如前度金钏儿的事,你们两个却也听说了罢?若是我去的晚一步,她就投了井了,那一辈子,岂不是就这样完了?难道真个儿还能再活一世的?多少的心思,也都随之埋了葬了……因此平儿姐姐对我说起来的时候,我也很是赞同,我常常听宝玉说一句话,便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是个劝人‘及时行乐’的意思,唉。”

鸳鸯同平儿两个,目不转睛地都看着花惜,听她说完,便齐齐地点点头,说道:“这话说的很有几分道理。”平儿便叹口气,说道:“你这话,叫我心里倒是多想了,当初金钏儿在的时候,我看她那等得意之态,还想她跟着太太,总归会有个好出头之日罢了。没想到转眼之间就那样了。似我们这样的人,也只过一日是一日罢了,也不知会遇上何事。”

三个人说到这里,一阵沉默。平儿虽然寄身贾琏,但贾琏那性情是个天生浪荡的,王熙凤又是那样的凶狠嫉妒,虽说现在待她不错,但她也是个“翻脸无情”的,因此平儿素来不敢怠慢,时常也有些提心吊胆。

而鸳鸯,虽然说伺候着老太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似的,但却始终没有终身可言,她又是个心气儿高的姑娘,前度也跟花惜说过,是立志不当别人姨娘的,若是指望着老太太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老太太至今还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何况她也不能伺候老太太一辈子,将来到底如何出路?仍旧一片茫然。

花惜却是个最有主张的,她只要现在小心伺候好了宝玉,别生其他事端。倘若将来水到渠成了,她自然就可以找机会“功成身退”了,只要劝着宝玉,让他懂事些,要知道那宝玉虽然偶尔有些小孩儿性情,但不是个不通常理的,倒有些把握可以说服他放人。

何况,花惜还有秘密武器,那便是林黛玉了,前些日子跟林黛玉说的那些话,便是如此。她私心想:宝玉对黛玉情根深种,黛玉那边她已经说服了,到时候,只要叫黛玉再一说宝玉,不怕宝玉不赶紧地答应放她走的,宝玉开口了,老太太太太那边,也没什么阻碍。

相比较平儿的无路可退,鸳鸯的前路迷茫,花惜也算是三人之中,出路最为清晰的一个。

屋内一时沉默起来。花惜看看平儿,又看看鸳鸯,见一个双眉微蹙,两一个目光略呆,她便说道:“怎地又说起不开心的事情来了,先前明明说要开心些的,是我说错话了么?”说着,就起身,给她们两个又倒了酒,说道:“我们也别管将来会如何的……只看眼下,只看此刻,倘若此刻是快活的,下一刻是快活的,时时刻刻都如此,又怕什么将来呢?”

平儿跟鸳鸯听了这样“鼠目寸光”的话,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有理,便振作精神起来,平儿说道:“我算是服了袭人了,这些话,听来有些荒唐,细细想来,却是正理。鸳鸯姐姐,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咱们别说那些,再喝上一杯。”

鸳鸯也举了杯子,望望两个,说道:“说的对极了,只看眼下便是,且咱们三个能够时常碰面,假如有什么苦楚,倒是可以互相说说的……怕什么其他,想的什么没用的,来来,我敬你们两个。”

花惜便伸手捂住酒杯子,说道:“哎吆,我酒量浅,不能喝太多。”

平儿笑道:“便是要灌醉了你,看你那嘴里还能说出些什么古怪有趣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