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人轻轻一拍花惜肩膀, 花惜回头, 却见是紫鹃。不由笑道:“原来是你, 我倒是谁呢, 吓了我一跳。”紫鹃说道:“我过来的时候,已经故意出了点儿声, 谁知道你看的入迷, 竟是没听到……看什么?莫非又是在看宝二爷手舞足蹈?”
花惜听她这么说, 想到先前她给自己打马虎眼, 就说道:“你可别笑我了, 刚才还要多谢你。”紫鹃说道:“谢个什么……我看姑娘也不用我伺候,正要回潇湘馆去呢,你要去哪里?”花惜说道:“我自是要回怡红院的。”
紫鹃说道:“虽然不同路,好歹出了这里,我们一块儿走。”花惜说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便沿着石子路往回走,走了一会儿,紫鹃说道:“史大姑娘真真儿有心思,竟弄这么新奇的螃蟹宴,从来也不曾有人这样过, 我听说老太太、太太吃的很高兴呢。”
花惜说道:“正是……咱们都想不到的,竟也跟着吃了一顿。”紫鹃点头,说道:“史大姑娘跟宝姑娘最好, 听闻来了后便跟宝姑娘一块儿, 我留神听了, 据说是宝姑娘帮史大姑娘出的主意呢。”
花惜听了这个, 便上了心,望着紫鹃,微微一笑说道:“宝姑娘这人是最得老太太意的……做什么事儿又细心又稳重,……咱们私底下说说,——你看,自她来了,就连姑娘们也比不上的。老太太跟前,也只有林姑娘能比。”
紫鹃忙也点头,说道:“袭人姐姐却是说对了,既如此,我也说说我心里头想的,照我看来,如今我们姑娘竟也比不上了……”
花惜见紫鹃如此说,便道:“怎么会呢,到底是有些亲疏的。林姑娘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宝姑娘却又隔了好几层了。”紫鹃就说道:“话虽然如此说,可宝姑娘能说会道的,又得人心……我们姑娘,姐姐你也知道,素来有些眼界高,时常得罪了人不知道的,哪里及得上宝姑娘?别说是老太太喜欢,太太就是头一个喜欢宝姑娘的……”
花惜听紫鹃说这话,显然是在替黛玉担忧了,便说道:“倒也是,比如今日,宝姑娘却又在老太太、太太跟前露了一回脸了。”紫鹃就叹道:“谁说不是呢,独独我们姑娘傻,还不知道呢。”
花惜心想:“你们姑娘那不叫傻,是不屑的理会这些罢了。”不过紫鹃能替林黛玉着想,花惜心头却是高兴的,便说道:“既如此,你就在旁边多提醒着点林姑娘,有些取巧儿的事,也告诉她……”紫鹃就叹,说道:“哪能呢,一来我不太敢说,二来就算是说了,姑娘也是不愿的,唉,……我本来不认得我们姑娘,倒也罢了,自老太太把我给了她后,日夜守着,看着她,未免心疼,自她来了,跟宝二爷又格外的好,两个人不比其他,和和美美的,倒也不错,谁知道又出来个宝姑娘,模样人品,不差起我们姑娘,唉,别说是姑娘暗地里心里不太痛快,我也是的……袭人姐姐,这话我对别人也是不敢说的,只因我见我们姑娘待你跟别个不同,且先前你又时常去潇湘馆见姑娘,姑娘见了你,精神就会好点儿……因此才敢跟你说,我素来闷在心里,姐姐别怪我胡思乱想多嘴了。”
花惜说道:“妹妹别这么说,其实,别说是你,就算是我,见了林姑娘那个模样,又怎不疼惜的?何况她离开家里,孤身一个在府中,也不比宝姑娘,又有母亲,又有兄长,……我也是见宝二爷跟林姑娘同别个不同,因此也对林姑娘格外上心的。好妹妹,你有怜惜姑娘的心,是好的,我怎会怪你多嘴,我们的心意却是一样的。”
紫鹃闻言,便伸手握了花惜的手,两个向着旁边走了几步,却到了个假山的石凳子边儿上,旁边几丛秋菊,郁郁葱葱地开着,两人坐了,紫鹃说道:“姐姐这话,说的我心里真是暖融融的,我一向以为我的心思无人能解的,……且姐姐你不知道,平常里,姑娘跟宝二爷起了争执,时常就会自己淌眼抹泪的,我看着心里实在难过,我们姑娘那点子心事,天长日久的,我也看的出来……”
花惜点头,说道:“宝二爷也是一样的,好妹妹,你说的话我明白,只不过,我们两个都是局外之人,还得看宝二爷跟林姑娘怎样,林姑娘虽然有些儿小性,好歹你是个懂事体贴的,平日里就劝着她些,宝二爷那边,横竖有我呢,叫他们两个安安分分地,却比什么都好……至于宝姑娘什么的,再好再歹的……我们反正也管不了,只伺候着各自的主子,叫他们没病没灾,快快活活便好了,这是头等大事。”
紫鹃听了,豁然开朗,便把那些忧虑暂时抛了,就说道:“姐姐说的话,我却是明白了,姐姐放心,我知道该怎样做了。”花惜说道:“我先前还以为你对林姑娘不甚上心,如今看来,却是我想错了。”两个执手说笑了会,花惜看着旁边的红菊花开的甚美,便伸手掐了一朵下来,两个又坐了会儿,才各自散了。
花惜便回到怡红院里去,叫秋纹把红菊花插了,自己便去寻晴雯。里头晴雯正睡觉呢,花惜进去将她摇醒了,晴雯睡眼朦胧地起来,说道:“做什么打扰人好梦?”花惜说道:“快起来,再不起来,放蟹子咬你是真的。”
晴雯说道:“哪里来的蟹子?”忽地冷笑,说道:“你们都是有头脸的,自然有那蟹子吃,我们却是不入流的,少来拿我打趣。”
花惜噗嗤一笑,就把手帕拿起来,在晴雯跟前晃悠了一会儿,说道:“你看。”晴雯望着,不屑说道:“你又弄什么鬼?”便白了她一眼,看向别处去。
花惜不慌不忙地,便把手帕放在腿上,慢慢解开,露出红彤彤的一个大肥螃蟹,花惜拿在手中,各自扯着一个大螯,就在晴雯跟前晃悠,说道:“你看这是什么?”
晴雯目光一转,吓了一跳,略微后退,而后镇定下来,说道:“你怎么拿了一个回来?是人送你的?自己拿的?”一时有些想不通。
花惜笑道:“都不是,是这蟹子看我长得美,就跟着我回来了,我见他跟的可怜,勉强就包了起来。”
晴雯闻言,哈哈大乐,笑罢,说道:“你少胡说八道的,当我不知道呢,你也不害臊,趁早出去照照那井水,看看反了天没,竟自个儿臭美起来了!不过是吃了顿螃蟹罢了,竟学了一身轻狂样儿回来。”
花惜就叹一声,说道:“罢了,我原是说错话儿了,其实是这样儿的,这蟹子是知道我们院内,晴雯姑娘生的好,就跟着我回来要见见世面,我见他爬得可怜,也就勉强带他回来了。”说着,便把那螃蟹在晴雯跟前又晃悠起来。
晴雯听了,笑的歪倒在床上,滚来滚去,滚了一会儿,才歪着身子起来,说道:“真是怕了你了,果然吃着蟹子有好处,嘴更油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