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为和他说起她这些年行走时遇到的事儿。
“大清亡了,民国,战乱的几年,到处都是怨灵……”
“很奇怪,易子而食的时代,邪祟却是灰色的,它们自愿受渡……”
“是想投个好胎吧。”陈权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握着她的手把玩。
“我也这么觉得。”
“你知道吗,后来建国了,洪水治好,粮食也够,但邪祟反而越来越阴邪。”
“有户人家一连生了叁个女儿,每一次都把婴儿投在同一口井里,女婴吃掉自己的姐姐,化了形,吃掉了自己的父母……”
“还有一次,一对夫妻吵架,男人失手把女人杀了,在浴缸里割开尸体……”
“又有一次……”
怀里的男人渐渐睡了。
他的身体比以前更轻了,脸色苍白到透明,睡颜也并不安稳,紧紧蹙着眉头。
阿为亲吻他的额头,发现他突然醒了,伸出手抚摸阿为的脸颊。
阿为贴上他的手掌,听到他说,“想吃桃子。”
阿为说“好”。
她起身去找,后山的另一侧是片果园,镇上的居民爱种香蕉,桃子并不多见,终于在日落前赶回了寺院。
山间的雾越来越浓了。
微风停下,树叶的窸窣消失,一时间非常非常安静。
她走路无声,越来越靠近那间树下的茅舍,看到陈权坐在床头,盘着双腿,坐成往日打坐的惯常姿态。
什么声音也没有,只听到池水被石子砸出波浪,很轻的一声咚。
陈权突然燃了起来。
大火连着茅屋一起烧了个干净,很快雾气聚拢,乌云降下一小片雨。
余烬里只有一颗金色的舍利子。
阿为迈开僵硬的步子,捧住那颗舍利子,手被灼伤,烫得滴血。
她一碰,那舍利子由金变黑,突然成了一只黑色的小蛇,越来越粗,越来越大,缠到了阿为身上。
“他为什么不能圆寂?”
阿为的嘴唇发白,捏着蛇身问。
蛇从她的手心滑走。
【心中无佛,功德寂灭……不得超生!】
阿为提起长衫,跟着那条蛇往佛堂里走。
她往下走,走到暗门里,看到门外的谛听,混沌的空间里,她有无边法力,一挥手,就捉住了蛇的尾巴。
“你要把他堕入极恶道是吗?”
【松手!】
虚空里出现一只泛着金光的巨手,它握住阿为的手臂和身体,碾压之力似有万钧。她被压得变形,却依然没有松手。
有火在她和蛇身接触的地方燃起,从她的右手手掌烧到小臂,岩浆一样滚烫,灼得她见到血肉白骨,淋漓着炸裂开来。
【松手,阿为!】
火烧到阿为的上臂。剧烈的疼痛里,她发着冷汗,沉默地和空中的佛陀对视。
她像是对祂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一样,喃喃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要找到他。”
岩浆和烈火一次又一次地烧,她的血怎么都流不干,不断重新着再生出新肉,又一次次被烧得血肉模糊。那火由金变红,红得似血似朱砂,在沉默和混沌的不知多久的时光里,终于凝成了一片黑色的暗纹。佛经一样的纹身。
“……如是等火,炽然不息……”
她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他教给她的佛经。
把左手贴在胸前,阿为闭上眼睛。
她想。
我会找到你。
我一定会找到你。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