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笙道:大帅,少帅跟您不是一样的人,他的本性……
他会怎样说我的本性?我也是好奇的……甚至我是期待的,纵然我一事无成,也确实想知道这个从天而降的能人一直以来对我的感觉和评价。可惜这天夜里,张文笙并没有说完这一整句话。
他说到这里,枪就响了。
张文笙跟我爸离得非常近,从投影看,他也完全没有躲。
我爸不光就近打了他一枪而已,在两个人头碰头的距离,我爸一直开枪。他的配枪弹容七发,他对着张文笙的身体,连续开了七枪,一直到把子弹全都打光。
枪弹甚至射穿了这人的身体,又冲过帐幕,在粗布上留下滚烫焦痕。
那个张文笙……在我曾经的、最为痛恨他的一段时间里,我真的想象过我们做这样的冤家仇人,总有一天闹到你死我活时的情景。我以为至少会有个法场临别之类磨磨叽叽的告别,其实我们却是根本来不及告别的。
他的影子扑在营帐上,印染上巨大的一片血泊。他倚靠在血泊与弹痕上,渐渐滑倒在地。
从头至尾,他叫都没叫过一声。在这里再度尖叫了的人,是我。
白老板的嘴唇翕动着,可能是说了什么,然而枪声使我的耳鸣加剧,我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现在的我,耳鸣严重到什么都听不到。
我看到我爸先伸过一只脚,拨开地上滚动着的两个晶球,接着,他整个人都出现在营帐门首。
我看到我的爸爸向我走过来,冲我张开双手。手枪还在他手里,或许是没子弹了,但他亦没有丢开它的打算。他是提枪迈步,向我走来,拍拍他自己的胸膛,作势是要拥抱我。
他还比划着,拿一只手比划,好像是要我把手里的什么东西丢落。
那是什么东西呢?
我暂时想不起来我的手里有什么。他比划着,又大叫着,很大的动静,跟我都仿佛隔着几重川岳那么遥远,我与他再也不能交通勾连。
这些就是我在再度被扭拧、撕裂、被一把塞进黑暗里之前,最后能记得的。
至于我是什么时候合上手里那个定位器的两个半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