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昆自命讲究人,江踏月从昨夜到现在,一直诚意满满,都让他有点不好意思翻脸出手,直接擒下她拷问了。
再者,倪昆也不知道该如何从这大修遗府出去,若与江踏月翻脸,他岂不是要一个人呆在这遗府之中,等到灵机复苏,遗府出世,才有机会离开?
“你说出太后下落,神凰血我双手奉上,决不食言。”
“好。”江踏月也不再卖关子,真个将太后下落说了出来。
她藏太后的地方,果然极其隐密,若非有她指点,还真没办法将太后找出。
倪昆暗叹一声,取出一只水晶小瓶,递给江踏月:“神凰血在此。”
这水晶小瓶,乃是江踏月命养蜂人操纵胡蜂送信时,一并送过去的特制容器。
否则等闲器物,哪怕是低阶灵铁所铸的器皿,也根本无法承载蕴含着三十年寿命本源的神凰血。
江踏月抬手接过这灼热烫手的水晶小瓶,眯眼凝视着里面一滴绽放着炽白光芒的液体,瞳中幽光一闪,浮出一片奇异符文。
幽光、符文皆是一闪即逝,江踏月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
“不错,你没有骗我,姐姐很开心呢。”
倪昆淡淡道:“开心就好。你是要当场炼丹?”
江踏月肩上挎着一个小褡裢,瞧那体积,正好装得下一百多种辅药。
“当然,否则姐姐可没法儿带着你去探遗府。毕竟遗府大阵就算有了巨大破绽,也不是没有真气的凡人之躯,可以硬闯的呢。”
江踏月笑吟吟地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灵铁小鼎,放在地面之上,又盘腿坐下,将小褡裢放在面前打开,里面缝着一个个小格,果然都盛着各种辅药。
她从褡裢里摸出一只小小水晶瓶,里面封存的,正是玄冥真水。
“当年我与左轻侯一起进入‘那地方’,又联手得到了这份玄冥真水,后来又换了冥凰丹方……可惜计算之后,发现玄冥真水只够炼制一枚冥凰破界丹,我们两个都想独吞,就此翻脸,大打出手。他以为他乃圣教第一高手,可以稳胜我,却不知道,我之天赋,胜他十倍,纵然比他年轻十多岁,武功也早就比他强出一线,只是一直藏着而已。”
江踏月一边做着炼丹准备,一边轻声软语说着当年。
她倒没有一味指责左轻侯欲杀她独吞玄冥真水,而是坦诚两人都想独吞,最后武力决出胜负。
这态度倒让倪昆还算满意,不然若她只说左轻侯先起歹意,她是正当防卫,那可就有拿倪昆当傻子的嫌疑了。
“夺取玄冥真水之后,我也不敢在教里多呆。那些老家伙们一个个奸狡似鬼,若走漏半丝风声,让他们知晓一星半点的内幕,群起围攻之下,我也讨不了好,甚至必死无疑……我潜入京师,本想拿先帝做主药,可他三战之后,气血衰败,早已不堪使用,偏偏又拖着不死……害我扮成太后,隐忍七年,等他死后,才终於等到新的神凰血脉觉醒……”
她感慨着,语气当中,颇多大功告成的欣然。
做好准备,抬眼一瞥倪昆,见他抱着胳膊,远远站在石台边缘,笑问道:
“你站那么远作甚?”
倪昆淡淡道:
“我喜欢站在高台边缘看风景。”
“这里可没甚风景可看,周围一片虚无呢。”江踏月手托着封存神凰血的水晶小瓶,啪地捏碎,将那滴神凰血释出,滴向那巴掌大小的小鼎。
当水晶瓶碎,灼热高温倏地释放出来,倪昆嘴角微微挑起,两眼紧盯江踏月,眼中闪过一抹期待。
这魔女实在难搞,明明心机深沉,算计无数,可总能用“诚意”拿住倪昆,让自命讲究人的倪昆没法儿发作。
既然不好真个翻脸动手,那倪昆就等着看她笑话好了。
然而……
期待中江踏月浑身衣裳冒烟着火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强光高温映照之下,江踏月悠然洒入前两味辅药,令往鼎中坠去的神凰血高温内敛,变得好像水银一般,滴在小鼎之中缓缓淌动。
同时她瞥向倪昆,闪过一抹狡黠笑意:
“姐姐这身火蚕丝结就的灵衣,固然承受不住神凰血直触灼烧,可抵挡仅仅只是散逸的高温倒绰绰有余。怎么样,没能看到姐姐赤身裸体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失望?”
“……”倪昆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本座见多识广,并不期待你说的那什么。”
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想看江踏月狼狈不堪、手足无措的样子而已。
至於美女身体……以他阅历,见过的还少吗?
“嘴硬。”江踏月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又手法娴熟地将各种辅药,按照顺序、时机、份量一一投入。
瞧她那拿捏精准,丝毫不差的模样,显然在这七年之间,已经模拟演练过不知多少次了,操作手法之娴熟,比起倪昆都毫不逊色。
不出一个时辰,倪昆再次见证了一枚“冥凰破界丹”的诞生。
江踏月倏地出手,擒住那意图逃遁的冥凰破界丹,凝视着掌心之中,滴溜溜旋转不休的丹丸,感慨一句:
“七年隐忍,终於得偿所愿,从今以后……这主界当……”
她忽然停下话头,眼波流转,看向倪昆:
“神丹已成,你不过来抢么?”
倪昆耸耸肩:
“本座是讲究人,不屑作此下作之事。”
老实说,冥凰丹成的那一刹,倪昆确实心动过。就算他自己不需要了,也可以给公主啊。公主先后付出了两份三十年寿命本源的神凰血,正需要进补呢。
可倪大教主终究是堂堂正正的讲究人。
江踏月昨晚的表现已经够诚意了,今天又是先说了太后下落,实在让他拉不下脸,出手强抢这冥凰破界丹。
“嘻,你不来抢,那我可真要吃喽?”
江踏月将丹丸送到唇边,妙目生辉地瞧着他。
倪昆脸颊抽搐一下:
“别挑衅我,我可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贪欲。其实你应该庆幸,当今的天命教主,跟历代天命教主,都不是同一类人。”
“好啦,不逗你啦!我的倪大教主!”江踏月嘻嘻一笑,眼波沉敛,认真道:“本来想说,从此以后,主界当以我江踏月为尊。不过现在看来,你之堂皇大气,还在我预估之上,纵身怀利器,亦能克制贪欲。你这当代天命教主之位,当之无愧。”
嗯?
倪昆眉峰一扬:
“身怀利器?”
江踏月面纱下的唇角微微翘起,扑闪两下长长的睫毛:
“你以为我无法催动炼气修为,便看不出来,你已经修出真气了吗?早在那石厅之中,与你肌肤相触时,便已经感知出,你有了真气修为啦!而且境界似乎还不低……具体哪个境界是瞧不出来,但我猜绝对在真气境中期以上!”
倪昆啧了一声:
“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何还敢靠我那么近?又为何还要拿冥凰丹试探我?”
江踏月嫣然道:
“自是相信我自己的眼光,信任你是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啦!”
这马屁拍得太生硬,久经偃师诚心夸赞的倪昆,根本不信江踏月这番鬼话,猜她之所以如此,仅仅是因为有恃无恐罢了。
七年前就已进入“神墓”的资深神墓行者,就算因为异世天地“灵机不全、天道残缺”,不敢把修为提升太高,身上也不知藏了多少好东西,绝对有足够多的应变手段,怕是根本不惧他翻脸。
冥凰丹炼成之后,必须在一刻锺内即将服下,否则灵性散入天地,立刻化作顽石。
江踏月也不敢与倪昆多作调笑,一手揭起面纱一角,露出雪白下巴、菱角樱唇,将神丹送入口中。
灵丹入口后,她又伸出舌尖,轻轻一舔嘴角,冲倪昆魅惑一笑,方才施施然放下面纱。
江踏月叛教之前,所有见过她的魔教弟子,都说她宛若魔妃化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有动人心魄的非凡魅力。
倪昆与她也算是打过好几次交道了,对她的魅力早有领教。不过见了几次,也就渐渐免疫。但她那揭起面纱一角之后的那几个小动作,还是让倪昆心中隐有悸动。
“这魔女,属实是个妖精,饶是以本座的定力,居然都有些心动。呵,最好不要再撩我,大周天子的屁股我都打了,你一个天命教前圣女,当我不敢打你屁股么?”
倪昆心中暗道。
一般人被江踏月魅力所慑,很大概率自惭形秽,化身舔狗。
但倪昆貌似儒雅随和,本性却桀骜肆意,化身舔狗是不会的,变成暴君倒有可能。
这时,已服下冥凰神丹的江踏月,身上似有一层无形的枷锁轰然断裂,一股奇异的气息,自她身上缓缓弥散开来,予人一种……蛰伏沉睡的神圣,缓缓张开了双眼,舒展开身躯的玄妙观感。
但这气息一闪即逝,江踏月很快便收敛气息,只过了短短数息,便站起身来,两手握拳,舒展身姿,伸了一个风情万种的懒腰。
“总算挣开了这枷锁!”
她惬意地说着,冲倪昆嫣然一笑:
“谢谢你啦,教主弟弟。”
“你这教主叫得好没诚意,哪有在教主后面,加上弟弟这种后辍的说法?”
“那,教主哥哥?”
“别,我小你好几岁呢。”
江踏月窍指按在唇边,夜空明眸之中,满是魔魅:
“就算如此,叫哥哥也未尝不可呀,时机合适时,叫爹爹也可以哦。”
“咳咳!”倪昆干咳两声,心中又有些蠢动,暗骂一声魔女可恶,转移话题:
“那什么,你究竟什么修为?”
“呵呵,保密。”江踏月眨眨眼,“人家想让教主弟弟你自己探索呢。”
“不说算了。”倪昆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转首望向遗府:“现在你修为已经恢复,是否可以一探遗府了?”
江踏月心情大好,正想再调笑两句,逗一逗这个小了她六七岁的教主弟弟,忽然瞥见遗府浮空山上某处,闪过一道幽芒,眼神顿时微微一变,眼角虽还带笑,但笑意已透出几分冰冷杀机:
“又是天宫的杂碎, 想不到他们竟敢直接进入遗府!”
倪昆也看到了那一抹幽光,诧异道:
“天宫炼气士也知卓翼遗府所在?他们怎么敢进去的?”
主界现在可是灵机未复,天宫炼气士来到主界,也会如摩延法一般变得只能用武功肉搏,堂堂开脉境修士,勉强接倪昆三拳就要重伤逃遁。其他天宫炼气士,又是怎敢来主界大能遗府探索?
“先进遗府,边走边说!”
江踏月身影一闪,掠上那连接着遗府悬空山的铁链,向着悬空山飞掠而去。
倪昆也不犹豫,展开身法,飞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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