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锐没想到陈氏会这样打自己儿子,心中有些不忍,悄悄抬头看了眼一旁的谢景。
他面色一如往常般淡漠,双眸平静无波,就像一位看客似的冷眼旁观,没有丝毫要出言阻止的意思,仿佛陈氏今天就算将小根活活打死也与他无关。
钟锐便也不敢动了,陈氏见小根死倔,唯恐谢景等急,也不再管小根,又骂了两句,转身正要进屋自己翻找,一直未说话的谢景忽然淡淡开口:“我说了要全部,你找的到全部?”
陈氏脚步一顿。
她确实找不到全部,她不识字,小根的学业她从未管过,面色不禁有些为难。
谢景垂眸看着站在原地的陈小根,伴着从墙缝钻进来的冷风,他一字一顿的缓缓开口:“你好好想想,究竟是你姐姐的字帖重要,还是你爹娘的性命重要,你应该不想变成孤儿吧?”
窗外天色沉寂,谢景低沉的嗓音在寂静无声的屋内格外清晰。
陈小根刚刚开蒙,谢景说的话他听不太懂,可他却听懂了“孤儿”两个字。
村子里曾经有个孤儿,每天饭都吃不饱,后来他被野狗咬死了……
陈小根瘦弱的身躯抖动起来,背脊也不那么直了,一旁的陈氏回过神来,瞥见谢景冰冷的神情,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一改方才跋扈的态度,脸色煞白的扑到陈小根面前,带着哭腔道:“小根,娘求求你了,几张字帖而已,等娘有了钱就给你买,你快去把你姐姐写的东西找出来吧!”
陈氏语声颤抖悲切,陈小根第一次在娘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他之前从未见过的恐惧。
小根的眼珠颤了颤,这才落下一滴泪来,别过红肿的面颊,去里屋将字帖找了出来。
两指厚的一沓,用棉线装订的格外整齐,是乔玥这半年来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他抹了把脸上的泪,将字帖交到谢景手里。
谢景垂眸看着字帖上的字迹,语声淡淡的又确认了一遍:“是全部?”
小根面色发白的点了点头。
谢景没有再理会他,转而对一旁的陈氏道:“今天的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若再有人来问那丫头姓氏的事,你就对他们说,她一直姓陈。”
陈氏唯唯诺诺应下,谢景不再看她们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乡间的夜空格外明澈,满天繁星低垂,他也只在四年前的岭南见过这么美的夜色。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小姑娘披着比她袄裙还长的狐裘,站在满天星辰下对他笑:“这是阿凌的衣服,你认得他?”
自然是认得的。
披着狐裘的小姑娘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也从未进过城,更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他带她在城里玩了很久。
可她却三句话不离阿凌。
哪怕是离开前,她对他说的也是:“我要回去了,不然阿凌要等急了。”
他叫住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弯着一双杏眼儿道:“不告诉你,阿凌都不知道我名字呢。”
他便没有再问。
时隔四年,他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
乔玥。
这次,他知道的比季长澜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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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九月,夜晚气温骤降,靖王府的下人们燃好铜炉便退了出去,谢景独站在窗前,缓缓拂过字帖上的墨迹,而后,毫不留情的将手中字帖尽数丢进了铜炉里。
铜炉里的火又旺了些,钟锐从门外跑了进来,对着谢景道:“王爷,查到了,衍书之前带回去的消息确实是那姑娘没去过岭南,可侯爷那边得到的消息却是去过,如此猜测的话……”
“你是说衍书骗了他?”谢景低声问了一句,目光依旧面前落在燃烧的字帖上。
钟锐道:“是,只有这一种可能。”
谢景忽然笑了笑,自言自语般的说了句:“衍书倒是忠心。”
钟锐不明白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见他神色淡淡,一时间也不敢多问,只是沉默的站在一旁。
谢景轻轻用匕首挑弄着铜炉里燃烧的字帖,尽量让每一张纸都燃烧透彻,漆黑的眼瞳里也染上了火苗微红的光。
这些东西是不能留的。
有关她的一切都要毁……
随着最后一张字帖化为灰烬,谢景眼中的万般情绪也消失殆尽。
他看着铜炉内毫无生气的余灰,语声平静道:“侯爷总该知道真相的,本王明天亲自去一趟虞安侯府。”
*
季长澜逢年过节虽然常去靖王府探望老王妃,可谢景却鲜少去虞安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