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赛女人叫住了他:“先生!”
卡尔停下脚回过头,她仰着脸,用她苍老的瞳孔和卡尔对视,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嗓音好像年轻起来了,并且像蜂蜜那样粘稠和甜腻。
“……灾难在您面前不足为惧,先生。”她说,语调又轻又柔,像是猫咪含在喉咙中的咕哝,“只是请您不必伤心……有人会代您赴死,先生,永远有人为您赴死。”
她的声音那么轻,如果卡尔没有超级听力一定会听不见。他有些惊异地看了这个吉普赛女人一眼,但并不相信她的预言。
像是她这样年老的流浪者人生的阅历十分丰富,他们有时候能够显露出和咨询侦探相媲美的敏锐和智慧,能从细枝末节和各种微小之处推断出某些人过去的经历,并根据这个人的性格、家世、朋友来预言这个人的未来,脾气暴躁语调刻薄的就往差里说,脾气温和性格坚定的就往好里说,因为词句含糊,“预言”会有很大几率和未来发生的事件对上。
这并不是真正的预言。
这只是一种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推论。
他扬起笑容冲她点头示意,而后转身走了,苍老的吉普赛女人站在原地,用她浑浊的眼神看了卡尔的背影一会儿,慢慢地转过身,融入一众街头艺人之中。
卡尔在这一天之内走遍了大都会最繁华的地方,如果不是考虑到他现在使用的身份是公开的,街道上无处不在的监控录像也会记录他的行程,他完全可以在一天之内走遍整个大都会。
但这一点路程已经够了,在来到大都会之前他已经聆听过这里很久,他在平行世界见到过无数个大都会,他眼看着它一次又一次被摧毁,一次又一次被重建,在无人知晓的时候,他已经了解了这里很多年,他知道这里最好吃的墨西哥卷饼摊在哪条街口,知道这里服务态度最好的快餐店是哪一家,他知道这里的一切日常和秘密。
有时候聆听和旁观也是一种参与。
他将手插在裤袋里,站在路口优哉游哉地等着红灯过去。
然后一辆莱克斯集团出产的黑色商务车停在他的面前。
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可爱又混蛋的脸。
是莱克斯的脸。
年轻的总裁和他的父亲生得并不肖似,卡尔曾出于好奇查过,老卢瑟的长相狂野有余,精细不足,看上去倒不丑,却像是廉价画布上廉价颜料的涂鸦,粗糙得活似个炼钢厂里的工人。
从这方面看,莱克斯生得更像他早逝的母亲。
身形纤细,面孔洁白,眼睫长而卷曲,由上而下俯视他的时候这一点尤为明显,而他色泽较浅的金发打着卷儿,令卡尔联想到那些中世纪油画中的羊羔,或是牧羊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