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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府。
被太平一日三惦记的韦禾正挺直了背杆,一动不动地跪在母亲床前,瘦削小巧的肩膀偶尔抽搐一下,带出一声细弱的哭声。
“哭什么……”床上的妇人形容枯槁,宛如一具风干的尸首,干涸的眼里没有一点生气,“娘这病啊,拖了三年,若不是你在太医署周旋着替娘拿来些药,只怕……咳咳……只怕娘早就入土了,哪里还等得到你长大成人的日子。”
她一下说了这许多话,早就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硬是憋住一口气,生生把命儿吊着:“禾儿,娘是入不得宗庙的嬖妾,我不怪谁,只怪我自己下贱,非要嫁给你父亲……”
韦禾身子一抽,却不敢打断她。
“你的那个嫡娘——她何曾把我娘俩当人看……娘没本事,斗不过她,才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她惨瘦如竹节的手指揪紧了床单,三寸长的指甲生生磕进掌心。
“你要不想为娘报仇,娘不怪你,只要你挑个好人嫁了,不得为人妾室。如果你要为娘报仇……咳咳……”
她突然开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把所有剩下的力气和生命都攒在这一声声的咳嗽里,没咳一声,都像是被人掏开肺腑狠狠地挖了一口气出来,直到把她的命也掠取一空。
韦禾只是远远地跪在床帘外,用掌心狠狠磨砺着地面,她要让自己记住今时今日心头的剧痛。
等她娘咳完了,她才伏在地面,低声道:“我一定会为您报仇。”
妇人虚弱地转了下眼珠子,代替点头:“好女儿,娘知道你是这世上唯一和娘贴心的人……你要为娘报仇,就要嫁为人上人,扶持你的兄长……扶持你的兄长,然后杀了她的儿子!你让她也尝尝丧亲之痛……”
韦禾重重地一磕头:“禾儿记住了!”
“眼下,你是太平公主的伴读……”妇人喘了口气,歇了歇,强撑道,“公主最得圣宠,你讨好她,也连带会被重视,只有一条你要记住,如果圣上和皇后意见相左……”
“女儿记得!娘说过许多次,不可轻易表明态度,不得已时,也要站在皇后那边。”
“是啊……”妇人目光空洞地盯着灰白的床帐,“皇后才是真正睿智的女人,铲除王皇后,摒除萧淑妃,数逐皇子,独大后宫,你既然身在大明宫中,就要成为她那样的女人,不要学娘,娘……娘保不住自己,也苦了你……”
她声音极轻,极颤,如秋蝶在风中最后的振翅。
韦禾拼命地磕着头,砰砰的声音填满了着整个房间空落落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