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惹李悠悠难过,宝如当场并未哭,直到出了内院门,踮脚看李悠悠在院子里哭的前仰后合,才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哭哭啼啼往外走着,忽而身后一人唤道:“宝如,宝如!”
她回头,见是父亲的旧相识张阔,他是随公主入蕃的使臣。宝如点了点头,叫了声张叔叔。
张阔鬼鬼祟祟左右四顾,悄声道:“赵相一府凋零至此,我们所有秦州人都该觉得惭愧,你们在秦州过的可还好?”
宝如再点头。
张阔又道:“若是能逃就早点儿逃吧,你那同罗姨娘,早已被送到凉州大都督尹继业手中去了……”
宝如脑中嗡的一声,问道:“张叔叔怎知我同罗姨娘在尹继业手中?”
张阔道:“我有个学生,在尹继业手下作门客,自凉州写了信来,悄悄儿告诉我的。他说尹继业不择手段想把你弄到凉州去,其实是听说你手中有先皇遗诏,并非什么同罗姑娘的原因……”
什么同罗姑娘,不过借口而已,尹继业长年驻扎塞外与突厥对阵,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要千方百计弄个旧友十几岁的小姑娘过去。他想要的,当是这小姑娘手里所藏的东西。
千寻万找的,谁知同罗绮竟叫尹继业给掳走了。
宝如断然摇头:“张叔叔,土匪滤过一遍,王定疆滤过一遍,从长安到秦州,他们搜检过不知多少遍,我手里什么都没有,要有,也早叫他们拿走了。我这儿什么都没有!”
张阔连连点头:“我信,我信你手里什么都没有。否则太后娘娘和王定疆也不可能放过你,是不是?
但那尹继业私下说,别人从你手里掏不出东西来,是因为他们的路子不对。
他说,你是一颗麻核桃,非得砸开脑髓才能挑出肉来。他有的是手段,能撬开你的嘴。”
尹继业的为人,宝如比任何人都清楚。被他盯上,必定还得褪一层皮。
熬过一回又一回的搜检,仿佛褪了一层又一层的皮,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宝如吞了口口水,暗道就算自己走不得,也一定得让哥嫂和青苗销声匿迹,待只剩她一个人,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张阔还在叹气,宝如已经出官驿了。
季明德下盘稳扎,两手负着,站在官驿外青砖白墙的照壁前,方衡还是那件孔雀蓝的袍子,斜依在大照壁上,歪着脑袋,俩人一左一右,端地两个门神一样。
宝如尽量稳着鼻息,先看了看方衡,方衡立刻松照壁,站了起来。
她再看季明德,季明德转身,青光天色中亦笑了笑,远远伸出一只手,不语,手就那么一直伸着。
宝如不知道姨娘是否真的到了尹继业手中,若是,从岭南到凉州几千里的路程,谁劫的她,又是谁护送的她,她如今活着,还是死了?
相比于尹继业和王定疆,季明德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宝如深吸一口气,挽上他的手。
方衡冷冷看着这两夫妻手都挽到了一处,拂袖,扬长而去。
此时从官驿通城门的一整条路已全部戒严,公主眼看起身出发,大街两旁的巷口挤了满满的都是人。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季明德左躲右挤,侧首看了眼宝如,这小媳妇儿外表瞧着憨,却是个内秀,心里门儿清。
确实越看越顺眼,大概是没长开的缘故,也没觉得她美到让人一眼看到就能惊为天人的地步,怎的是个男人见了她都跟傻子似的,就要昏头昏脑呢?
王朝宣倒还罢了,那是个夯货,赤炎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不过才见一面而已,一出手就是五万两银子。
以季明德这些年对赤炎那个人的了解,若不用土旦的脑袋威胁,他既然看上了宝如,买不到,一出秦州,转身就会派马匪杀个回马枪,也要把宝如给抢走。
想到这里,季明德又是苦笑,他自己不也昏头昏脑了。这才不过秦州,若到了长安,还不知道什么样的腥风血雨在等着他。
好容易挤出人群,长街空寂了,季明德说:“我听见你一直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