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纸砂磨,叫季明德想起在洛门镇的那个夜晚,她就这样轻旋着,那种奇异绵长的触感。
这小丫头的媚态藏于憨态之中,若非细水磨石穿的耐心与温柔,叫她放下戒备,不能逗出她那种媚态来。
他捉过她那根手指,顺着她方才的力道轻轻在那纸上摩梭。
……你们懂得
两只圆蒙蒙的大眼睛里有他的倒影,那种对于人事的不能自抑,以及下定决心想要尝试,但又怕他不喜欢,像个力求讨长辈喜欢的孩子一样,双眼就那么眨巴着。
她其实是成日叫杨氏拿那些补药煨成了个熟醉,从骨子里就是酥的,偏自己不知道。
……
他想起她怀里抱着那个陶罐,穿着件胀膨膨的大棉袄,蜷在那土炕上的样子。那将是来年花开的三月,春风不渡临洮府,窗外的海棠还未开花,她指着陶罐上自己绘成的庭院,栏杆,秋千,青青茅舍,一样样解释给他听。
“我和棠儿会生活在这座院子里,你瞧,我种了两株海棠,中间搭着秋千,待花开的时候,我会带她在海棠树下荡秋千。
屋子不必多,一间就足已,够我们住就好了,这地方无论你,还是别人,任何人都找不道,我只给你看一眼,因为棠儿是你的孩子。
但我心里并不愿意她是你的孩子,所以我们的家里,不要你。”
他试着去拉她的手。她忽而声厉,如泣血:“求你,不要拿你杀了我娘的脏手碰我!”
嫁给他将近一年,那是她第一次流露对他的厌恶。
在他的注视之下,她怀抱着陶瓮,瓮里是他们初生的孩子,就那么孤伶伶的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恰如她的本意,走的自在,体面,并且,与整个世界再无任何关系。
……
季明德莫名的心酸,闭着眼睛,鼻尖在她的发间轻嗅片刻,声带沙沙:“今天是长平二年,十月十一,你可知今天宜做什么?”
“宜做什么?”
她这个样子,若要,便是卑鄙无耻。若不要,也许她从此要自卑,觉得自己没有身为女人的吸引力。季明德并非什么正人君子,他是个土匪,一手抚在她的衽口,冷白细腻的骨节微颤着。
上辈子洞房那一夜,到鸡叫的时候,老娘杨氏敲着门在外面带着哭声说:“明德,差不多就行了,宝如还太小,你不能……”
他惊回过神来,她两只眼睛恰如此刻圆蒙蒙的睁着,见他看她,眼一眨巴,两滴泪从两边流落。
杨氏还在外头,她声儿压的轻轻的,小声说:“季明德,求求你,不要种个孩子进去。”
因为那五百两银子,她任他老黄牛一样整整耕了一夜,忐忑无比,生怕有个孩子。也知道杨氏盼着有个孩子,所以连声音也不敢大,就那么委屈着自己,怜怜哀求。
他箍压在她鬓侧的双臂结虬鼓胀,颇有频率的轻颤着,虽也白,可与她的手臂呈渭径分明的两种颜色。
宝如心说难怪胡兰茵死咬着季明德念念不忘,原来果真睡到一处,他是有本领能叫女人共赴极乐的。
……
完事了趴在一处,被窝里暖温温的。自打早起就没吃过东西,宝如竟也不觉得饿,见季明德眼盯着架子床那布置成的棚顶,两眼也不眨,就那么直勾勾的瞧着,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欲要多问一句,又怕惹他心烦。
她心里暗惴惴盘算了很久,食指勾个圈圈,划在他肌肉紧腱的前胸,轻声道:“今儿出门,我听街上人人传言,说庄思飞追击马匪不成,半夜叫马匪给吊死在城门上了。”
季明德呼吸渐粗,眼珠一转,整个人仿佛才活过来一般,颌角青青的胡茬上下牵引:“寒窗十年,举人是可以不必考进士就能放知县的,可惜了!”
宝如斟酌片刻,说道:“未免太残忍了些。”
季明德笑的整个胸膛微微起伏,摇头道:“说成土蕃马匪,便是无人性的东西,谁叫庄思飞要招惹他们?”
宝如还想问一句,胡安被他生扒了皮,胡魁父子叫马匪给杀了。庄思飞叫他吊到了城门上,那胡兰茵了?
那个主谋他打算怎么办。
但转念一想,既季白被杀的事情悄悄压下,胡兰茵也是季明德的同谋。她本与季白在一条船上,眼看季白不行了,弃季白,适时转舵,如今与季明德是并肩作战。
胡兰茵的手腕,胸怀,心机,与季明德倒是不相伯仲,宝如此生见过妇人中如此有谋略有手段的,唯有当今皇帝李少陵的母亲,白太后白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