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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入更,宫门下钥,李少源这才匆匆赶往皇宫复命。
宫门大开,他一路也不下马,直冲冲进了立政殿。
李代瑁半个月里至少十天就宿在立政殿,宫外有狭促些的百姓与那等奸佞之臣们,拿此取笑,说摄政王夜里宿在白太后的香闺之中,同起居,同掌天下。
但事实上白太后住在隔壁的延正宫,夜里下钥,与皇宫是高墙隔绝的两座宫殿。
李代瑁就算宿在立政殿,身边也至少有十几个三四品的文官与翰林学士陪同,说他们夜里私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李代瑁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歪,并不在意流言蜚语。十年如一日,从先帝在时,就稳守朝堂,从不曾动摇。
见儿子进来,他挥退僚臣,接过内侍捧过来的浓茶,道:“没找到土旦?”
李少源摇头:“下官踏遍秦州,没有找到。”
李代瑁呷了口浓茶,闭目,再睁开眼睛,目光暗沉:“秦州都督季墨怎么说?”
不说季墨还罢,一说季墨,李少源气的拍案:“季墨的族侄季明德,是匪首方升平的干儿子。本官去剿匪,土匪总是闻风而逃。他非但不帮忙,还说土匪猖狂,请朝廷再增兵二十万,以助他剿匪。”
李代瑁也重重将茶碗砸在桌案上:“个个儿想要兵,拥兵自重,想成就一方诸侯,贪得无厌的狗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性。”
李少源不知道父亲可知道季明德,那个与他极其相似的男人,认土匪做干爹,又是秦州解元,还是宝如的丈夫。
正想多问一句,门外有人高声道:“太后娘娘驾到!”
白太后发髻梳的很高,一双黛眉,凤眼如狸,妆容精致却盖不住浓浓的青眼圈。进殿便坐到了御坐上,显然是李代瑁请她来的。
“听说娘娘今天私自放王朝凤出宫,在东市上横行招摇,还借懿旨生事,居然去抓赵宝如,可有此事?”李代瑁迎门便问。
白太后笑的极不自然:“不过是皇上听说宝如回长安了,想见见他的宝如姐姐,本宫就派朝凤去请了,难道本宫做错了?”
李代瑁冷笑,自公案后绕出来,双指做剑,指着身后一块鎏金匾额道:“我大魏祖律,后宫妇人不得干政,便你是太后也不行。皇嫂若敢再遣太监出宫,假懿旨而横行长安,少源见一个斩一个,斩前不必报于任何人。”
白太后气的两鬓青筋乱胀,脸上还维持着僵硬的笑:“哀家知道了,以后,哀家会注意的。”
荣亲王李代瑁,龙璋凤姿,愈四十越发凌厉的辅政大臣,满长安城人人都道他和她是对奸夫淫/妇,可唯有她知道,他白生了一幅好皮囊,心冷如石,攥权于手,一颗心,全扑在朝政上。
当初,王定疆在时,狗屁的后宫不得干政。因为有王定疆和尹继业支持,她便垂帘听政,李代瑁也不敢多说一句。
随着王定疆叫人刺杀,朝堂格局重新划分,上百年的老匾也叫李代瑁搬了出来,直接辍了她的听政之权。
身为太后之尊,竟然三更半夜被拎进来当着小辈的面训,李代瑁如今是仗着皇帝年幼又体弱多病,一步步想直接篡位了。
白太后生生吞下羞辱,眼看李代瑁父子坐掌朝堂,怎奈皇帝幼小多病,还无法亲政,只盼着尹继业发个狠心,想办法除掉这冷心冷肺的李代瑁,好让她能砸翻那块刻着祖训的鎏金匾额,从此垂帘听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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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父子俩,李代瑁从容了许多,一目十行扫过季墨所上的述职折子,哑声道:“老子忍尹继业是因为老子没有缚虎的能力,只能任虎为伥。季墨他算老几,也敢拥兵自重?
我看他信中言辞颇有躲闪,只怕季墨这厮不老实,你再去趟秦州,亲自把季墨提入长安,老子要听他述职。”
“王爷,关于那季明德……”李少源还要多问一句。
李代瑁已经起身了,眼看入更,西南送来急报,他匆匆而出:“先盯着季墨,官匪一家,把季墨审明白了,再办那些小土匪!”
李少源至出宫时,也没机会问上一句,李代瑁究竟知不知道季明德生的跟他极肖,是土匪,亦是解元,还是宝如的丈夫。
而长安那个假宝如之手摹信,害他瘫痪的人,究竟是谁,其目的是什么。
江山风雨飘摇,他们父子也只是竭尽全力守祖业的不肖子孙而已。李少源无暇顾这些事事,连着三五日不曾闭眼,出宫便上马,再度,策马直奔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