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回回的哭求,她一回回的软言搪塞,直到她怀了身孕,尹玉钊才知道自己没希望了。她不止是给人作妾,她爱上了赵秉义,把原本给他的爱,全给了赵秉义和宝如。
他曾和她相依为命,在她被卖给城主的那两年中,他两条小短腿,每天七八里路,跑着去看她,站在木栏外看到她瘦瘦的身影出现,满月似的圆圆的脸,勾唇笑着,管事在训话,她在给他抛媚眼儿,他心里是那样的欢快雀跃。
管事的皮鞭抡过来,他在木栏外吓的嚎啕大哭,拼命的想去抓那管事的腿,想阻止他,可那是城主家的地盘,他走不进去。
后来,她跟着管事躲了几回牛棚,管事的才肯接纳他,放他进那座木栏。他一直明白的。从出生到五岁,那五年,她一直在用自己的身体养活他。
待她辛苦一天,俩人铺着毯子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羊儿在旁边咩咩叫着,他吸吮着她的乳汁,听她哼着甜甜的歌儿,趴在她身上沉沉的睡着,她是他的天,是他的地,是他所有的一切。
他多希望她能生的丑一点,老一点,那样,就没有那么多男人想要欺负她,占有她,一个个拉着她睡牛棚。可她叫风吹日晒着,劳作着,依旧比城主家养在高高的城堡中的娇小姐生的更美。
美貌对于一个贫穷的女子来说,便是无尽的灾难。
曾经那样相依为命过的人,说弃就弃,走了便不会回来。他发了疯的想念她,想追到长安去,恰见有个妇人带着个孩子,要去找尹继业认亲,他遂一路跟着,讨饭到凉州大都督府。
半路上那俩人死了,他却活了下来,记下那孩子的一套说辞,跑去找尹继业认亲。
追着尹继业认亲的孩子那么多,尹继业唯独收了他。
在长安,他等了整整二十年,想借赵家倒台的时机放了她,带她一起走,她不肯,只要赵宝如的小衣胎牙,要陪赵秉义一同赴死。
他一生的追求,一生的挚爱,她全给了赵宝如,可她没心没肺,全然不知道自己无视的,是多么珍贵的一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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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如柔声道:“对不起,我那时候并不知道的。”
现在想想,同是一母的孩子,她是只被全家人宠爱着的小花蝴蝶,不知人间疾苦,他却小小年纪遍尝苦难,看到她,当然会恨了。偏她几番与尹玉卿交手,都差点害死他。
宝如才初初怀孕,其实还不到孕吐的时候,但这窄屋子里太闷热了,那股子苏合香的清凉之气,让她无比恶心,喘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立刻就要晕过去。
“我要出去。”宝如抓过尹玉钊的手腕,撕撸着自己的窄衽道:“再不出去吸点凉气,我就要吐了。”
烛台加高了这屋子里的温度,越发的闷热,尹玉钊端过灯台,看着宝如脸上淡淡的胭脂,脂胭遮盖了原本的肤色,看不出来她是在假装,还是真的难受。
他怕她只是要逃避,柔声道:“终归一切都会结束的,李代瑁此刻在延嘉殿中,与李代圣手足相残。待李代圣手刃了他,我再出去收拾残局。
天下依旧姓李,可李代瑁会死。”
季明德今天是去草堂寺了,进不得这重宫阙,便奈何不得。
尹玉钊瞧着宝如容色稍缓,又道:“现在,让我给你讲一讲她从岭南到凉州,一路都经历了些什么,好不好?
到那时,你就知道为何李代瑁父子,都为何该死了……”
宝如早晨吃的东西并不多,此时满腔酸水欲涌,恰尹玉钊的手伸过来,一个没止住,哇的一声,宝如吐了尹玉钊满手。
尹玉钊目瞪口呆,一只手停在半途。
“对不起!”宝如慌的掏了帕子出来,刚欲替他擦拭,不想苦水冲喉,又是一口喷腔而出,这一回直接喷到了尹玉钊的前胸。
纯白色的禁军侍卫蟒袍,宝蓝面团蟒花补,她一腔酸水,就喷在那蟒蛇大张的嘴巴上,恰似龙涎,两边而流,瞧着无比的滑稽。
分明情势危急,不知为何,宝如竟莫名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