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因为卓玛那天说的那番话, 想证明自己不是个米虫, 才去的校场吧。”季明德回过头来, 盯上宝如圆蒙蒙的双眼, 直盯着她, 修眉间青意浮浮, 他思来想去, 要找问题的原因,也想解开她的心结。
宝如本就跪在床上,扬起一只细腕, 食指上还沾着乳白色的药膏:“我错了,我诚心悔错,但求你不要生气, 好不好?”
季明德重又穿好中衣, 并肩躺在床上,将宝如圈入怀中:“正如你所说, 妻子有妻子的责任, 你的责任, 就是把季棠给我生出来, 除此之外, 外面的事不要想,不要管, 我是男人,是你的丈夫, 会保证只要活着, 就会回来见你。便死,也会到你身边才死。
往后永远,永远,都不许为了呈一时之勇,把自己置入危险之中。”
便上辈子,叫人剁了脑袋,他也是奔到她身边,才死的。
宝如依旧是那句:“我错了。”
季明德在她眉间吻了吻,一笑,道:“睡吧。”
宝如就依在季明德的右肩处,冰凉凉的冰片麝香味道,嗅之清凉,却又使人兴奋,身边的季明德已沉沉睡去,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季明德想把卓玛送到秦州去的话,她两只耳朵乍在门上,听了个分明。
就像胡兰茵被送走一样,其实她心里也没什么欢喜。略略的遗憾,她将永远都不会知道,徜若卓玛果真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季明德对她的喜欢,会最终走到那一步。
*
今冬的初雪格外大,回纥人的烧杀抢掠被一场初雪遮过。荣亲王府,也陷入了暖融融的安宁之中。
李少源和季明德三兄弟可没有这样的福气,初雪一罢,他们三兄弟便率兵北上,前去震慑,并弹压群龙无首的回纥人了。
尹玉钊虽说接受了齐国公的封号并兵权,也深得小皇帝的信任,但漠北都护府的兵权却不由他掌控。
李氏王朝三位皇子一同北征,所到之处,回纥部落首领们无不拜伏贴面,唯独薛育义的嫡系王子们闹的厉害,但他们陷入争权夺利之中,相互倾辄,比不得季明德三兄弟团结一心,几回交战,无不被打的落花流水。
季明德三兄弟居然没有遇到太大的抵抗,就震慑住了回纥人。这一趟北征,不过两个多月,留下李少廷在外驻守,季明德和李少源两个赶在过年前,便可以还朝了。
宝如因为尹玉钊暗害季明德的那一手,在季明德走后,非但不见尹玉钊,无论他送来的任何东西,补身体的逗孩子,哄小西拉的,一概全扔了出去。
如此养到过小年时,宝如终于有个圆圆的小肚子了。
眼看过年,海棠馆里一派浓浓春意。尹玉卿和李悠容两个都在此凑热闹,俩个人兴趣来了,跟着杨氏学剪窗花儿。
杨氏是成纪人,最善剪些福禄善喜、回娘家、老鼠嫁姑娘等,大红的字儿,趁着过年时贴到窗子时,鲜艳又喜庆。
宝如怀着身孕,不能动剪刀的,但她手痒,站在李悠容身后指指点点,恨不能自己抓起剪刀来剪。
今年是兔年,自然剪了很多小兔子。傍晚时,合着外面时起时息的炮竹声,宝如挑了两幅杨氏剪的玉兔伴娥欢,红梅香小院,牡丹并蒂开剪纸,要去盛禧堂给老太妃请安。
今冬雪格外的多,一场才歇又是一场,北方许多地方闹了雪灾,李代瑁自然也很少回府。
姑嫂仨踏雪进了盛禧堂的院子,宝如一袭宝蓝色灰鼠裘,李悠容是粟色貂皮袄,尹玉卿自来招眼,一袭米白色豹纹镶边翻毛斗篷,齐齐走进来,一个赛一个的美,齐齐儿笑着。
老太妃就在窗子里坐着,卓玛在地上逗猫。
见家里几个小辈来了,老太妃挥着手道:“卓玛,快,快躲起来,省得叫她们看见你要多舌头。”
原本,季明德走的时候,是打算把卓玛送到秦州去的。但她自施粥之后,果真发了场高烧,病的极严重,霍广义几番求情,就把卓玛给留在义德堂了。
若是她母亲琳夫人,那肯定就乐开了花儿,从此好好去打理义德堂,学着做生意了。
但卓玛打小儿是惯大的,看到字就头疼,看到算盘就手疼,喜欢东游西晃,又怎么会去守着间药店熬闲功夫。
所以只待季明德一走,她就悄悄潜回荣亲王府,陪在老太妃身边逗乐子。
姑嫂三个进了屋子,尹玉卿左嗅嗅嗅嗅,掐了掐宝如的手道:“一股羊骚味儿,可见那个东西阴魂不散,还在咱们府里晃荡了。”她喊卓玛,也从不叫名字的。
宝如自来人前不落口实的,不着痕迹挣开了手,一幅幅将杨氏剪成的窗花给老太妃过目。成纪剪纸天下有名,老太妃对着窗子瞧了半晌,喜道:“快贴起来,贴起来叫我看看。”
宝如和李悠容两个替她比着窗花,老太妃瞧着果真好看,连连赞着好儿,她贴手覆上宝如一点点圆鼓鼓的小肚子,柔声道:“该有五个月了吧。”
宝如手亦抚了上去,颇骄傲自己这点终于能看以形样的肚子:“可不是呢,这肚子它总不长,我也格外心急。”
老太妃面上笑着,心中却苦涩无比。关于那个宝如独自生产的梦,她已不止做过一次了,每一回,都在李少源被银□□穿的一刻惊醒。
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两个孙子惨死却无能为力,再看宝如日渐鼓胀的肚子,老太妃一颗心简直要急烂了。
她道:“玉卿是个心大的,除了打扮自己,顾嘴顾脸,别的一概不懂。悠容是个守孝的女儿,也不能出门,咱们一府,竟没有个可出门的人了,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