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扫过雪的地上,便要磕头也没有蒲团,李悠容笑道:“奶奶这是要折煞我们,年三十的,我们给您拜年拜的太晚,您都出来了。”
“你这丫头要干嘛?”苦豆儿忽而指着老太妃身后那个丫头道:“拿根线香点炮杖,没瞧见咱们二少奶奶在这儿呢不是?”
她说着便冲了过去,连脚儿的踩着,将雪地里一串油纸包着的鞭炮踩了个稀烂。炮就在宝如身后的雪堆里,要燃起来,她立刻得被吓栽了去。
老太妃似乎也大吃一惊:“这丫头想必是疯魔了,怎么在这儿放起炮杖来?”
那小丫头也是傻,还拿着柱香,回过头便撇嘴:“老祖宗,不是您想听两声炮响,叫奴婢拿香燃着引线的吗?怎的能怪奴婢呢?”
宝如一看,便知道这又是老太妃这又是要玩她那一手害人的把戏了。
她道:“祖母,炮这东西,按例都是孩子们放的。您若想要热闹,家里就得有多多的孩子,有了孩子,便有人放炮了不是?
您若实在馋听炮响,长安城里许多光着脚无家可归的穷孩子,领进来几个,叫他们放一放您听,多好?”
老太妃道:“傻孩子,孩子总要自己生,那穷孩子也不是咱们亲的,看他们放,我又岂能高兴?”
宝如柔柔声儿道:“王府年至三十年个放炮的孩子都没有,难道是因为咱们家儿不够富裕,还是儿子不够多,生不出孙子来,竟连个放炮的孩子都没有?”
老太妃往前走了两步,因没人扶着,一屁股就摔倒在了地上,恰也是这一摔,竟就把她给摔明白了,拍着自己的大腿,悲从中来:“王府如此冷清,竟然连个放炮的孩子都没有,如此齐全个人家,连个孩子都没有,这可不是我的过失?”
衔香和佩菱两个连忙来扶,指着宝如道:“咱们二少奶奶正怀着呢,可不马上就要生了?”
整整迷于事中半年,再一声炮响,老太妃略动了动,骨头咔嚓一声响,她竟幡然醒悟:“可不是嘛,王府连个大孙子都还没有,大年下的连个放炮找热闹的人都没有,我可真是昏了头了,竟干出这种傻事来。”
炮声劈哩啪啦响起来,沿路的丫头婆子全围了过来,抬人的抬人,请御医的请御医。大年三十儿的,大家都认为老太妃是太欢喜才摔断了骨头,岂不知这一摔,才摔出老太妃心头的鬼来。
若非她当年亲自逼着朱氏跳水,一个大孙子就不会死。如今府中人丁凋零,不知行善积福,竟还一回回害重孙不能出生,老太妃恨不能伸手搧自己一个耳光。整日谋划着害宝如落胎的事儿,到今日才从她心头熄了。
当然,她摔断了股骨,从此之后,也就彻底成了个瘫老太太,自死,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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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如亲自选的绸料,替杨氏裁了一套沉香色的软稠绵袄,再套一件本黑色的褙子,她也不过三十八,这样一打扮,经长安的水息养过,比在秦州时年青了不少。
杨氏换了件新衣服,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几番闹着要脱下来,又叫宝如死活拖住。
宝如自打怀孕之后就不施脂粉了,早起见苦豆儿和秋瞳两个脂粉妆扮了一新,一张脸儿要多水灵有多水灵,本就是绝色的大姑娘,越发的漂亮,心痒痒,哄着替杨氏敷了些粉,还想替她点点胭脂。
杨氏捂着脸便是一阵叫:“再叫你们这样折腾,我岂不得成个老妖婆?男人死了,妇人的半个也就死了,若叫明德他爹知道我这个样子……”
下午的第一声炮竹声遥遥传来,杨氏想起自己年青俊貌的丈夫,他死的早,永远停在十八岁的年纪,在她记忆里,梦里,千山万水的追逐中,依旧是十八岁的容样,可她已经老了,一脸褶子,丑到自己都懒得看一眼。
扫了眼铜镜中的自己,再回想回想丈夫的容貌,一想到自己死后要变成个老太太,而丈夫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不由悲从中来,又怕叫儿媳妇瞧出端倪来,要烦自己大节下的哭,转到后罩房,躲到苦豆儿的房里,一个人哭去了。
年三十的摔坏了府里的老太妃,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宝如还挺着个大肚子,和尹玉卿,李悠容三个赶到盛禧堂,去照料老太妃了,便满府的仆妇们,也全涌到盛禧堂,自然没人估及杨氏心头那点小伤感。
杨氏趴在苦豆儿的床上,哭了个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