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发脾气,还怎么吵?
“祖宗。”他微喘着气,方才在宫里吃的柏酒里面也不知有些什么东西,搞的他五心烦燥混身发热,方才整个人浸在冷水桶里半天,血管中依旧往外突突着灼热和滚烫。
宫里的酒似乎总会搀着些东西,当然,给皇帝的么,皆是十足的大补。季明德本就火燥,又正在血气方刚之年,稍沾一点子,整个人都不合适了。
他腰间裹着方大帕子,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季明德轻嘘了口气,捏上宝如的脸颊。她圆圆的小脸蛋儿,比起上辈子临产时那瘦瘦的样子漂亮了太多太多,寻常妇人怀孕总要变丑,可她并没有,她脸儿越发的圆,肌肤由内而外泛着蜜润润的光泽。
她怀胎六月,季明德觉得时间流逝的比他上辈子所经历的一辈子都要慢。
他捏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忽而鼻嗤了股子热息出来:“小祖宗,你可知道我待你有多好?你知不知道,天底下的男人除了我,不会有人如此诚心诚意,沤心沥血的待你。”
宝如嗅到一股子的酒气,明白了,这人是在宫里吃酒吃醉了,一把打开他的手,转身便要走:“我去替你煮些醒酒汤来,你也别泡太久,冷水泡澡要泡坏人的。”
季明德闭了闭眼,自掖下将宝如肘了起来,肘她坐在春凳上,缓缓屈了两膝,背弯成弓一样,双膝着地,跪在她面前,静静闭上眼睛,听着她腹中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她的心跳,孩子的心跳。
“赵宝如。”季明德唤了一声,冰冷的隔间里,连炭盆熏笼也没有燃着,但他身上格外火热,贴在她鼓腹上的那只耳朵无比的烫。
“这声音可真好听。”略急的心跳,一下一下,震在他耳膜上。
宝如摸了把他的手,外表是冷的,但穿过冷的那层表皮,肌肉灼热。
她忽而双手捂脸,抑不住哭了起来。当她不知道的时候,一直在逃避的时候,她就是怕要遇到今日这般难堪的场面,便没有侵犯过同罗绮,他总归是见死不救的,他是土匪,也许他做的没错,可她是苦主,她该怎么原谅他?
季明德自己就五心烦燥,还得哄着这活祖宗。
既她哭,可见是心软了,只要她心软了,高兴了,不闷着自己,季明德便阿弥陀佛,便跪在搓板上,头顶满满一缶水,也能跪上一夜。
“早跟你说过了,若我知道那是你母亲,我会款款儿的把她带回秦州,可我不知道。我若能回到过去,我就把她给你带回秦州,可我不能。”
他喃喃而语,其实也是在忏悔,对于曾经的冷漠和见死不救,原本只是忙着四处灭火,从不曾正视过,今日才敢翻出来忏悔。
他于那个可怜的女人,没有伸过手,没有拉过一把。两生以来的报应,活该他上辈子叫人削去脑袋,他于自己的死,到今日才领悟,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宝如抽噎许久,其实心里已经能原谅季明德了,她只是逃不过尹玉钊的那些话。
她不知道同罗绮是怎么看季明德的,两个刽子手中的一个。她肯定是恨尹继业的,这无庸置疑,但是对于季明德了,她是否也怀着深深的恨?
大年三十的,亲母的尸骨也不知在何处,宝如下午看着御医们替老太妃诊完脉,出来经过上东阁时,她特意找了个面北朝南的地儿,跪在地上,仰面给生母祷告。
从她入宫,遇到先帝驾崩开始,再到自己在秦州的一番遭遇,细细诉给在天的同罗绮听。然后,她道:娘,咱们一府人的死,罪责全在我身上,便季明德或者见死不救,那罪我替他担,将来黄泉相见,我给您磕头,认错,悔罪,你不要怨怪他,或者责怪他。
季明德做小伏低,佯疯卖傻,只求一个原谅,叫他逼着,宝如不得不让步。
她道:“妇人生身在这世上,生死不由自己,便你做恶,也不是你一人之恶。你的罪,归根结底仍在我身上,那也是我的罪,咱们仍是夫妻,但是,你从此不能再跟我睡在一张床上,西厢那书房收拾收拾,往后你住那一间吧。”
季明德站了起来,一身水汽,望着宝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