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粲费了很大的劲,才从人群之中“突围”,他觉得若自己身体像小时候那样柔弱的话,绝对会被“看杀”的,而他也知道,自己是因为之前名气太大,又行踪不定,有种神秘感,于是第一次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人们面前时,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于是才有了今天的盛况。
以后自己出现在公众场合的话,应该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出人意料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荀粲觉得自己还是低调些好,穿点洁净素雅的衣服就行了,没必要穿得太过华丽。
荀顗为荀粲准备的住处,并不是之前他住的官邸,而是太学之中那个皇家园林里,这皇家园林遍种奇花异草,十分鲜艳好看,最引人入胜的地方是那花树十六株,株株挺拔俊秀,每至夏日,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如雪初降,甚是清丽。
那处宫殿却是曹丕因荀顗晋封关内侯时,赏赐给他的,也算是太学名誉院长的住处了,不过荀顗却一直没有住过,他本人并不喜好享受,但却知道自己的弟弟沉溺于荣华富贵之中,作为兄长,他自然会满足荀粲的一切,优渥的物质生活,是最基本的东西。
荀粲并没有急着去太学,而是先到官邸之中拜见了母亲大人唐氏,对于小时候比较严苛的母亲唐氏,自是没有荀粲心目中慈父荀彧来得亲昵,而且唐氏还因为兄弟阋墙之间的事情,对兄长有些隔阂……
荀粲是在佛堂之中看到正在潜心吃斋念佛的母亲的,如今信佛者极少,他都不知道母亲是何时开始信佛的,在堂中的四周却吊着几钵香油,燃着粗粗的灯芯,升腾着几缕黑烟,大佛像周围,点起了许多很粗大的蜡烛,两炉高香,飘荡着黑色的烟雾,整个佛堂烟雾弥漫,香气窒人,阴沉昏暗,光怪陆离,有一种浓香、压抑的、朦胧神秘的气氛。佛像前,大殿中央,排开几张宝案,案上一组一组地规矩地摆着宝幡法器,烛台香炉,经卷圣水。
而佛堂的屋顶更是别具一格,各式各样的古钟,玲珑别致的宝塔以及巧夺天工的法/轮、金鹿等,把佛堂装饰得极有氛围,荀粲觉得这佛堂一定是兄长为母亲建造的,因为兄长本身就是这样神秘而华丽的风格。荀粲进来时,从外面看,整个佛堂都在朦胧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娘亲,我回来了。”荀粲的声音十分平静,显然这样肃穆的气氛,驱走了他心中的那丝久别重归后的激动心情。
唐氏那原本乌黑秀丽的头发上已经染上了点点银霜,自荀彧死后,长子、次子、五子又相继去世,她在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虽然都是因病早逝,但她在心中却认定了六子荀顗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而她本人,更是成了荀顗对外宣扬“至孝”的道具,因此她对荀顗是很有成见的。
唐氏素来知道荀粲同荀顗亲厚,因此她对荀粲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听到荀粲的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淡淡道:“平安就好,有什么事情,多同景倩商量商量。”
荀粲听到唐氏的话,微微有些诧异,母亲大人最厌恶的,不就是兄长么,怎么……
“奉倩,娘亲知道你在想什么,虽然很痛心他的做法,但不得不承认,荀家由他来掌控,确实是最合适的,而你的选择也很聪明,你选择做一个对景倩没有威胁的清谈名士,却是为了迁就他吧,论起才华你不比景倩差的,这一点,是我和你父亲的共识。”
唐氏的手上依旧握着念珠,她公私分得很清楚,哪怕最看不惯荀顗那薄凉的天性,但她却知道,这样心冷多智的家主,的确可以让荀家辉煌下去,换做是已经病逝的其余三子,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达到荀顗的高度。
“娘亲可真是太抬举我了,我这个人呢,就是喜欢悠闲自在的生活,受不得官场上的那些条条框框,所以说什么迁就兄长那是根本没有的事情,明明是兄长迁就我,而我也对荀家家主没有任何想法,太麻烦了……”
荀粲很坦然的说出了这些话,而唐氏闻言,只是幽幽一叹:“若他们同你这般豁达的话,或许也不会走到那一步了,好了,你走吧。”
“这几天我就留在这里陪陪娘亲吧。”
“不用了,娘亲知道你的那份心意,但是我的身边一直有文若陪着,你还是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荀粲倚着佛堂的门,看着母亲在佛像面前那虔诚的背影,只觉得心里莫名酸涩,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感情,应该就是真爱吧,相守一生,不离不弃……
堵在心中的酸涩最终化为一声叹息……荀粲最终没有忤逆唐氏的想法,他知道,母亲大人虽然对自己不似对兄长那般厌恶,但心中仍有芥蒂,若说生前父亲最疼爱的是自己这个幼子的话,那么母亲倾注心血最多的,还是长子荀恽了,所以自己同景倩哥哥“狼狈为奸”的行为,让母亲大人永远也无法释怀。
……
荀粲在觉得已经利用完自己的容貌,使得整个洛阳的舆论导向都改变之后,便换下了那华贵的衣衫,然后穿上了他习惯性的素雅汉服,至于头上束着的发丝,也肆意披散下来,他讨厌那种被束缚的感觉,这样一来,再加上荀粲刻意隐藏自己的气质,他整个人就变得极其低调和不起眼,除非有人特意去观察荀粲,要不然很难将荀粲认出来。
在傍晚的时候,荀粲独自一人来到了太学之中,太学的规模比起颍川书院来说大多了,唯一相同的,或许就是那种古典的韵味,但是荀粲在知道太学的一些制度之后,便觉得什么古韵完全都没了,社团活动还好说,不过连学生会这样超时代的东西都被搞出来了,还能有什么古代学院的风味?没想到兄长居然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去付诸实践了……
不过,这带来的好处就是,荀粲在这个时代也算感受到了一种后世现代大学才能感受到的氛围,而且他这个年纪居然也可以成为太学中的博士,这不就相当于后世大学之中的教授嘛,他觉得自己是叫兽还差不多……
一条长长的幽静的林荫路,向远处伸展开去,夕阳那柔和的光透过树林间的罅隙照在这林荫小道之上,荀粲伸了个懒腰,闭着眼,清风吹拂过他的发丝,感受着那种被秋风拂面的感觉,他只觉得自己浮躁的心都安静了下来,无论在什么年代,或许校园就是最后的一块净土了,而这样的净土,终究也会被名利的野兽给吞噬。
而荀粲走着走着,便发现了一个不幸的事实,那就是他迷路了,迷失在这一条不知通向何方的道路之上,不过他却一点都没有焦急,他甚至开始享受这样迷路的感觉,因为有时候迷路,反而可以看到最美的风景。
当径直走出那条林荫路时,荀粲只觉得豁然开朗,一个清澈的湖泊出现在他的面前,而湖泊的边沿则拜访着石椅,在这颇为巨大的湖泊之后,却是一座座屹立在那儿的古色古香的建筑,有三三两两的太学学子在坐在石椅上赏湖观景,吟诗作赋,当然还有免不了谈论今日见到公子榜首风姿的激动之情。
只是,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荀粲看到了曹薇,这个最令他心动的青涩苹果,正在将一颗颗石头向湖中抛去……
“叮咚”声响之中,那湖中荡漾开来的波纹,就好比荀粲心底深处最柔软处的东西一样,由整个心房,慢慢扩散到全身……
第三百八十七章 旖旎香艳的舞蹈
有曹薇的地方必有东乡公主曹璎珞,此时她们俩正在湖中的一只竹筏上,竹筏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点心,而曹薇正在十分欢乐的大快朵颐,吃得那小嘴都是鼓鼓的,而曹璎珞则好似大姐姐一样劝说着这个呆傻妹妹不要吃得这么夸张……
此时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清澈的湖泊都染上了一层金色,微风吹拂而过,造成了一种波光粼粼的感觉,曹薇与曹璎珞姐妹俩的身上也镀上了一层金色,此时此景,仿佛一幅完美的画卷。
荀粲自是看到了曹薇那很是夸张的吃相,但他却觉得十分可爱,尤其是嘴巴鼓起来的曹薇,使得她显得更加明艳动人了,而在更多的人看来,这曹薇这样的举动,显得十分的粗俗不堪,她虽然美丽,那也是一种艳俗之美,不符合当下的审美观,若按照世人的审美观,女装时的周彻或许才是最完美的气质美女。
荀粲虽然觉得莫名的开心,但却也没有刻意去打扰她们,不知为何,他面对曹薇时,根本就生不出一丝占有之心,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很可爱很特别,不过荀粲对于曹薇将自己赠给她的彩笺转手就卖掉这样的行为,心中还是非常郁闷的,没想到自己这样的泡妞高手也会有被女孩拒绝的时候,这就让荀粲愈发想要了解这个名叫曹薇的少女。
荀粲收回目光,然后想随意找个人问问,兄长这个名誉院长的宫殿到底在什么地方,过程似乎很顺利,被问路者听到荀顗的那个宫殿的名字时,仅仅怔了一会,然后就告诉了荀粲如何走到那儿,不过由于太学的占地面积很广,自然是要走很长时间路了,而这个人也没有认出荀粲的身份,毕竟也不是太学中的所有人都去观看公子榜首的风姿。
当荀粲终于来到这名为长信宫的地方时,才发现这宫中的侍婢之类已经忙碌了起来,很显然,荀顗早就为荀粲准备好了一切,当荀粲看到唐婉的时候,心中顿时觉得兄长大人实在想得太过周到了,唐婉是荀粲最信任的贴身侍女,同样也是最了解荀粲生活习惯的人,这时见到了唐婉,荀粲顿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荀粲兴冲冲的想和唐婉说话,却发现唐婉只是低眉顺眼的站在他的身后,浑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一股幽怨之气,荀粲见状,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了然的笑意,自己似乎出去游历的太久了一些,冷落了她,不过只要今夜一过,大概一切就可以恢复如常了。
是夜,一直无人居住的长信宫中忽然灯火通明起来,里面似乎在举办着一场盛大的宴会,而宴会的主人自是坐在大殿上位的荀粲,候在一旁的,自是依旧没有说一句话的唐婉,她的容貌依旧看起来那般清纯,但是脸上却没有任何微笑,这就导致她的那种媚眼如丝的美态根本没有显现出来。
红烛点满了整个阔气的宫殿,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大殿中央却是一群美丽的舞姬在翩翩起舞,欣赏如此美景的,只有荀粲一个人而已,荀粲的面前,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
为舞蹈伴奏的并不是古琴,而是声音清脆的编钟,荀顗似乎知晓荀粲一点都不喜欢男人,因此连那敲编钟的女子,亦是姿色上乘的女孩,看着这些艺伎,荀粲恍然间想起了小时候同荀顗一起去青楼的场景,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而那位名叫小萍的艺伎,却永远沉睡在了过去的时光之中,或许也沉睡在了兄长的心中。
有时候,刹那逝去的美好反而更加长久的存于人心。
荀粲品着美酒,再次感叹了一下兄长的心思缜密,这酒却不是北地烈性的酒,而是无比温醇甘甜的,或许后劲很足,但却很适合荀粲的口味……
“婉儿,来,你也喝一杯,好久不见,怪想你的。”荀粲侧过脑袋,将酒递了过去,脸上带着微笑,仿佛一点都不在意唐婉的幽怨。
唐婉喏了一声,显然心中有气,但她却很在意自己的身份,对荀粲的要求完全执行,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颇有北地女子的豪迈之气,荀粲的眼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味,他悠悠道:“婉儿,你难道还在生气吗?”
“不敢,夫主乃是名动天下的大名士,婉儿怎敢忤逆夫主?”唐婉的话虽然听起来很温顺,但语气却不怎么好,她隐隐觉得小时候那个荀奉倩变了,给她的感觉十分陌生。
荀粲双手交叉,伏在摆满美食的案台之上,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殿中的舞姬们,那个领舞的女孩穿着紫色的衣衫,脸上有种妖冶的风情,那双眼睛似乎能放电一样,她已经好几次用眼神挑逗荀粲了,她知道,坐在那正殿上位的男子,身份是多么高贵,名声是多么响亮,若能得到他的垂青,那就是真正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可惜的是,荀粲不为所动,他甚至对唐婉刚刚说的话都没什么反应,他只是一杯又一杯的为自己倒着酒,在这样华丽精美的宫殿中,享受着堪比帝王的服务,荀粲的心中只觉得一阵空虚,这样的感觉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他变得无所适从,直到他的脑中出现了兄长的身影,他才觉得自己的迷茫消失一空,原来不知何时,那个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兄长,已经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中了。
随着音乐变得旖旎,舞蹈也变得愈发挑逗人心,原本舞姬们就穿着近乎透明的薄纱,而这时她们却开始缓缓褪下那些薄纱,一场具有古典美的脱衣舞出现在了荀粲的面前,带着微微醉意的荀粲用大有深意的目光看着满脸通红的唐婉一眼,不由轻笑道:“婉儿,这舞也是你为我准备的吗?”
唐婉这次却很慌乱的说道:“不是,婉儿怎么会为夫主准备这样的艳舞……这些全是皇帝陛下赏给家主大人的财产,想必这些都是家主大人为夫主准备的……”
“唔……我还以为我家的婉儿终于大胆了一次了呢,怎么到现在都还不开窍呢……”俊美的脸上带着红晕的荀粲,抓住了唐婉的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吻了一口,然后用侵略性十足的目光看着唐婉,“婉儿,看来还是需要我主动呢……”
唐婉的心跳陡然加速,她所幽怨的,最根本的就是荀粲至今都没有吃掉她这个贴身侍女,现在应该算是贵妾了,这让唐婉的心中始终充满了惶恐,今日听到荀粲的话,她不由暗骂自己愚蠢,原来这位自己看着长大的夫君,喜欢女人主动……可笑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失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