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承言:“简单,此蛊惧阴寒。北境有四面环山之地,称岚城,城中有一冷泉,名曰休渡泉,在冷泉水中泡上七天,即可解此毒。”
张遥林苦着脸道:“七天?那人都泡发了!”
余承言白了他一眼,顺手开了个方子,道:“每天两个时辰即可,没让你住水里。”
他把方子递给张遥林,道:“这是暂缓毒性蔓延的药方,你且去多抓个几十副回来,去岚城路上续命的。”
张遥林听罢,火急火燎地拿着药方跑了。
余承言收好箱子,寡淡地扫了沈青行一眼:“想起来了吗?”
沈青行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到余承言的神色时,才明白他在问什么,心里自然是有答案的,但他闷头踌躇了半晌,一个字也不说。
余承言背上药箱:“那就等死吧。”
盛思甜上前拦住他,笃定道:“是我。”
沈青行顿时抬起头,又看了看余承言,想到外人在此,顿时浑身不自在,急得咬紧了后槽牙:“盛思甜你少胡说……”
盛思甜没理他,道:“他一回来就对我发脾气,也不理人,就是我没跑了。可能是我不小心哪里得罪他了吧……余大夫,要怎么帮他缓解痛楚?”
余承言盯了她片刻,了然地哦了一声,道:“也没什么,毒发的时候陪着就行了。”
盛思甜一愣:“就……就这样?”
余承言:“就这样,他的毒一个月之内必须得解,晚了就没救了。反正你们也是夫妻,老夫相信沈将军这一路会平安无事的。”
说罢,他欲抬手拍拍盛思甜的肩,又觉得不妥,改为转身拍了拍沈青行的肩膀,叮嘱:“一路顺风。”
甩甩衣袖,扬长而去。
留下的盛思甜和沈青行互相看了看,突然好像有种被骗了钱一般的难受感。
夜里,阴寒的小雨依旧下个不停,悄无声息地落在房檐上。
沈青行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和站着的盛思甜大眼瞪小眼,半晌,扭头道:“用不着你陪,又不是扛不住。”
盛思甜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他了,此时憋了大半个月的气已经快堵到喉咙里,根本不关心什么男女有别的事。他越是跟她犟,她就越要和他对着干。
她走上前脱了鞋,推推人:“让让。”
沈青行眉毛一皱,盯着她道:“你不会真要跟我睡吧?”
盛思甜懒得跟他废话,见他不让地方,便从他身旁绕过去,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朝里靠墙的一侧。
沈青行一激动,顿觉身上一疼,他捂着胸口沉吸了一口气,咬牙道:“盛思甜,你赶紧给我下去!”
盛思甜不但不下去,还要抢他手里的被子,但力气小,扯不动,气得直接隔着被子踹了他一脚,随后便瞪着眼睛不说话。
无缘无故被踢一脚,沈青行顿时火气冲上脑子:“你……”
然而视线触及到盛思甜的眼睛时,恶狠狠的目光一滞,又立马软了下来。
女子眼眶浅红,微微泛泪,抿着唇,气鼓鼓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像一根小刺,沈青行只觉得心脏被那根刺扎了一下,连□□的余地都不给他。那副盛气凌人、仿佛要吃人一般的表情,也如冰雪一般渐渐融化,余下的,只有不安和无措。
“你……你别哭啊……”
不就不让你上我的床吗……大不了以后都让你上就行了。
不过这话也就是想想,他还惜命,不会真说。
只见盛思甜憋了半天,娇软的声音略带一点鼻音,气息不顺,说话时还有些磕磕绊绊。
“我不就是上次离别的时候忘记跟你说一路小心了吗?不就是……不就是你受伤的时候我不在吗?那也没人告诉我你的伤这么严重啊,你凭什么一回来就不理我……”
她眼泪打转,却没有完全哭出来,那模样仿佛有说不尽的委屈,沈青行笔挺的上身微微前倾,修长的指节抬起,在空中停留了一瞬,不知怎么回应。
盛思甜只觉得那只手碍眼,一巴掌拍开,委屈劲儿过了,便开始咬牙切齿:“我想来看你的时候,你不肯见我,我以为你在担心盛子烨造反之事,可是现在叛乱都已经平息了,你还是这样……我到底哪儿做错了,有本事你说出来啊!”
她轻轻抽泣几声,沈青行愣愣地看着她略显湿润的眼眸,良久,垂下眼睫,坚实的双肩微微一垮,好像在向她丢盔卸甲,举手投降。
“没有,我……我只是……”
只是后面是什么,他却眉头紧锁,不继续说了。
他脑中闪过中毒那日,在一线天石缝中看到的木匣子里的碧玉簪子,胸口便传来钻心的疼痛。
蛊毒作祟,一定是蛊毒作祟。
可是一根簪子又能代表什么呢?
他回来之后,就一直对她那般冷漠,但反观盛思甜,十几天连夜赶路回京,不说一声苦,又带着黑袍军助盛泽宁平息叛乱。普通的大夫治不了他的病,她便连夜找到了曾经太医院最好的大夫来为他看病。
而他呢?他什么也没做。
沈青行按着自己右肩上传来的疼痛,突然想到,她为他做了这么多,是不是意味着,他至少在她心里是占了一席之地的?
即便,她也许真的如以前那般多情,但至少现在,她是真心对他好的。
有些事就像成团的倒刺,一旦想起来便缠成乱麻,越欲往外扯,越是鲜血淋漓。
右臂上的疼痛感直转移到胸腔,最终汇入四肢百骸。沈青行面色难忍,低着头一直没说话。
但盛思甜不知道,只以为他又在跟她闹脾气,气得锤了一下被子,准备爬下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