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对上和珅的眼眸,见他眼眸深邃,其中裹含着深深的情意,不知该有何等的重量。
……她在他心中,该是头等的吧?
和珅忍了忍,还是又道了一声:“若是……想我,也可写信来。”
黛玉愣了下,随即笑出声来,道:“嗯。”
话已经说完,但和珅却有些不大想就这样离去。
这一转身,便不知晓要多久才能见到了。
黛玉也并不提。
有人原来真将她放在心尖儿上,这种滋味儿,还叫她沉溺在其中,有些回不过神来呢。
和珅又抬起手,将她身上的风帽拢得更紧一些:“林中走走?”
“嗯。”黛玉低低地应了。
两人便并肩在林中慢慢走了起来。
那些花儿草儿再入不得黛玉的眼了。
两人都不自觉地盯住了脚边的影子。
日光落下来,将影子拉得那样长,影影绰绰间像是重叠纠缠在了一起。
此时连春风拂面,也不觉得带着寒意了,只觉得满是花里的香气,是那样叫人迷醉。
哪怕林中安静,他们谁也不曾再开口说上一句话。
如此走了不知道多久,和珅怕黛玉累了,便驻了足。
“回去吧,我的马车便停在不远处。我会看着你的。”
黛玉脸颊上的绯色本来已经褪干净了,这会儿听和珅这样一说,便又全部涌了回来。
和珅看得神色一动,有些想要抬手抚过她的面颊。
但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如何能这样唐突?
再等等罢。
黛玉的身量才及他胸膛。
瞧着实在娇小,和珅反倒怕下手,总觉得会碰碎了她。
“我送你出林子。”和珅低声道。
“好。”尽管黛玉开口不多,但却能听出来她的语调也是微微上扬的。
可见心情是不错的。
那便好了。
今日他这一行,便算是达成目的了。
但和珅还得生生扼住心头窜动的那股飞扬的心绪,将步履放缓些,放得再缓些。
待快要走到林子边上了。
刘全也带着雪雁归来了。
雪雁刚与刘全说了些话,有些念家,两眼便红红的。但等见了黛玉,又瞧见她头上陡然多出来的那根簪子,簪子上头缀了只蝴蝶。
蝴蝶两翅镶着红色玉石。
黛玉行走间,那蝶翅便轻轻扇动,使得那红色玉石间像是有光华流转一样。
实在巧夺天工。
雪雁便又笑出了声:“姑娘可摘着好看的花儿了?”
黛玉抿下了唇角,却没能压住唇角的笑意,她斜了雪雁一眼,道:“摘到了。”
“那咱们便回吧。”
“回吧。”
黛玉说完,又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和珅。
随即又朝和珅微微扬起下巴,然后轻点了下头,随后便脸上发烧,带着雪雁匆匆头也不回地走了。
和珅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先是低低的笑。
但慢慢的却是再压不住心头的喜意,笑出了声来。
刘全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主子可好?”
“好,好得很。”和珅这才收敛了笑意,“走吧,回去。”
他们的身影也慢慢自林中消失了。
不多时,探春同宝钗才也走了出来。
探春满面呆滞之色,半晌她才拍了拍胸口道:“你说,方才和侍郎瞧见我们了吗?”
宝钗摇头:“许是没有吧,若是瞧见了,便该要呵斥我们了。”
探春吐出一口气,面上神色渐渐恢复如常。
“和侍郎对林姐姐也真是上了心。”探春眼底闪过艳羡之色,“光是这样远处瞧一瞧,我都觉得想要嫁人了。”
宝钗反倒要冷静得多了:“却是要分嫁给谁的。”
探春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宝姐姐说的也是,却不是谁人都能同和侍郎一样的,若是嫁了旁的人,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细心了。”
宝钗早没了那等小女儿心态,因而听过探春的话,便也只是笑了笑。
“走吧,太太该等急了。”
“嗯。”
前头黛玉已经先一步到了。
王夫人一眼便瞧出来她头上多了根簪子,模样精巧。
又见她面颊微粉,模样说不出的绝色动人,应当是已经同和侍郎说过话了。
王夫人立刻便放了心。
想来和侍郎也能记得她的功劳了。
宝玉做的那些浑事,也总能让和侍郎不去计较了。
这时,杨家太太也瞧见了,立时惊道:“可是荣宝轩的簪子?”
黛玉也不知晓。
但从前和珅便送了许多荣宝轩的首饰来,她还分了两件给其他姊妹。
这便应该也是荣宝轩的吧。
杨家太太不等她答话,便已经盯着她头上的簪子,啧啧道:“上月在荣宝轩的册子里,瞧见了这个样式,说是这月才要出的新式样,独一份儿呢。荣国府倒是疼姑娘,这么快便给府里姑娘戴上了。”
王夫人哪里敢揽这个功劳,她忙道:“这是玉儿的未婚夫送来的。”
定了亲的男女,送些小礼物,也是常事。
那杨家太太知晓黛玉定亲的事,当即便掩唇道:“和侍郎待林姑娘可真是好呢。”说罢,她还看向了自己的女儿,道:“我这两个丫头顽劣,不知日后能配个什么样的夫婿呢。”
言语间虽是忧虑,但她的目光却是朝和琳马车那边扫去了。
原本她也不至如此。
奈何和珅求娶黛玉,弄得实在阵仗太大。
又是赐婚,又是钦天监合八字,什么大雁,什么全鹿,什么茶饼,那都是沾了御字的东西……
又有乾清门侍卫抬礼,镶黄旗的士兵开道,内务府的来唱礼单。
谁家听了不羡慕?
哪家有女儿,不盼望着自己女儿也嫁个这样的人家?
多大的脸面啊。
杨太太都已为妇人了,但想着都还觉得心中嫉妒呢。
王夫人虽然也叫和珅的手笔震住了,更曾经想着嫁个贾家女儿到侍郎府中去。
但如今她更瞧不上杨家太太那番小家子气做派。
便只淡淡一笑,也不同她接话。
杨家太太这会儿见了黛玉,正被她脑袋上那根簪子弄得心下痒痒,恨不得自己女儿也过上这样的富贵生活呢,哪里肯就此住嘴?
她便又看向了迎春、惜春,道:“你们府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也都是可以说亲的年纪了,巧了,林姑娘正与和侍郎结了亲,不若便亲上加亲,再嫁个姑娘到那侍郎府上去。”
杨家太太捂嘴一笑:“和侍郎有一幼弟,也生得俊美非常,如今正在官学里读书呢,说不得过两年便也同他兄长一样,中了举人,再封了官儿呢。”
王夫人心下也痒痒,但她晓得这时候不能得罪和珅。
她便淡淡道:“总该要情投意合才有这样的事。哪有一头热的道理。”
这便是在讥讽杨家太太了。
杨家太太恍若未闻一般,指着远远的那头马车道:“瞧瞧,那便是和侍郎的弟弟了。”
迎春、惜春本能地朝那边看了过去。
只隐约瞥见个身影,修长,身量高,清俊,有几分和侍郎的风采。
但仅仅是这样,也足够叫人心下一动,本能地脸红了。
黛玉许久没见过这样不懂得瞧眼色的人了。
她抬头瞧了瞧那杨家太太,道:“太太若是想将女儿许给和琳,何必攀扯荣国府里的姑娘?”
三春中,迎春、惜春胆小。
尤其惜春,因着宁国府的原因,便总畏惧旁人拿她打趣,说了什么闲话。
此时听了杨家太太的话,黛玉都觉得烦闷,何况惜春?
既听不得她的话。
不知为何,黛玉脑中霎时闪过了方才在林子里时,和珅同她说:“若实在有不长眼的,你便写信给我……”
黛玉心下一松,便就这样说出来了。
她又并非可怜巴巴的孤女。
何必委屈自己闷着这样的气?